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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南下了。wsxs.net/[”

古箏弦上的手指按下去,精緻院落中的小樓上,女子抬起頭來,望向前方的夫君。

完顏希尹坐在那兒,微微抬頭望向天花板,然後吸了一口氣。他也已經四十多歲,接近五十的年紀,雖然以文名著稱,但在女真人中能一路殺出來,掌握莫大權柄,眼前的男人身上,也有着足夠的威嚴與殺氣,但唯有在這位妾室的面前,他的殺氣,不會拿出來。

“陛下準備已畢,聖旨到了。分兩路南下,粘罕統左路,為左副元帥,我為監軍。今日……便要啟程了。”

“粘罕……”陳文君微微張了張嘴,作為女真人中最為善戰、也最為果決的將領,粘罕的另一個名字,叫做完顏宗翰,那個充滿霸氣的男人,在阿骨打造反、稱帝的道路上起過莫大的作用,她也是見過的,“你之前……未有說過。”

一支大軍的調動、集合,不可能說完成就完成,希尹的地位雖然身居宗翰之下,只能算是副手,但以他的身份,對此事必然也是知道的。聽到女人問出,希尹也嘆了口氣。

“南取武朝之事,我向來是反對的,但上意已決,無法改變,你知道了也是徒惹煩惱而已。我知你對武朝還有感情,這次南下,兵鋒蔓延,雞犬難留,你在南面若還有什麼家人、親屬,便說與我聽吧,我替你帶他們過來。”

他這話說完,女子沉默半晌。而後笑了笑:“沒有了……”

希尹點了點頭,他站起來,走過去,將手放上陳文君的肩膀,陳文君便也將額頭抵在了他的小腹上。夫妻兩人畢竟相處多年,希尹心慕漢學,陳文君也曾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流落北地,絲蘿托得喬木,一開始或許還有些無奈。漸漸的卻是彼此都為對方折服。變成了志趣相投下的傾慕,在這個年代,這一切都是得來不易的。然而此時國勢相對,雖說陳文君嫁雞隨雞。也已經得到女真人認可。但並不能說心中就沒有沉重。

“南下之後。你在家中不必挂念於我。家中之事我已與管事說清,一切照前例而行,你若覺得累。便不必操持應酬,但若有人輕慢於你,不管家內家外的,只管打出去。你是我完顏希尹的妻子,容不得外人指指點點。武朝事畢……我回來時,你是我家中的女主人,我將此事報知陛下……”

“夫君不必想的太多,妾身知道的。”陳文君輕輕地笑了笑,隨後道,“只盼夫君此次南下,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勿要……多傷無辜。金武交戰,請恕妾身無法祝夫君凱旋,但妾身會在此日日祝禱,望夫君平安歸來。”

“如此也就夠了。戰陣之中我不會留手,但戰陣之外,武朝繁華,我會盡量留下的。我走了,你別送我。”

完顏希尹抱了抱她,轉身離去。往日里完顏希尹若是出征,她作為半個女主人,必然會送到家門口,但這一次他說不用送,也算是對於武朝的傾慕與體諒。陳文君心中有許多話,卻一句也無法說出來,她走出門外,在露台上看着這步伐穩健、頂天立地的夫君走出院子,肩膀垮下來,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她在露台上站了一會兒,聽周圍的風聲、動靜,然後才開口喚道:“綠綺。”那卻是丫鬟的名字,“你去前方看着,看夫君什麼時候離開了,回來告訴我,我要為夫君祝禱平安。”

過來的丫鬟應聲離開。她目光安靜下來,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濕潤,走回房間。在書桌前拿出一副她畫了很久也沒畫完的梅花圖,攤開,又抽出一張紙條來,在紙條上寫了幾行很小的字。

字還沒寫完,喧囂的腳步響動便從樓下傳來了,這是木樓,樓梯間輕盈的腳步都能聽得清楚。她收起紙條,此時上來的卻是兩個孩子,大的姐姐六歲,名叫完顏清雪,小的弟弟三歲,叫完顏啟明,皆是她與完顏希尹的孩子。三歲的弟弟一上來,便撲往母親這邊。

“娘親、娘親,爹爹要出去了,讓我們來看你,爹爹說你不高興,讓我們逗你高興。娘親你為什麼不高興啊?”

陳文君便抱住他笑着說:“娘親沒有不高興啊。”

完顏清雪站在一旁,六歲的她已經顯得乖巧,也沒有弟弟那樣總想膩着母親了:“娘親準是因為爹爹要走了不高興呢,爹爹又出去打壞人啦,可老是很久都不會來。”

陳文君的目光晃了晃,隨後將女兒拉過來,低嘆道:“不是,這次爹爹不是出去打壞人。”

“那爹爹是出去打什麼啊?”

“嗯……我們不說這個,你長大就知道了。現在嘛……娘親陪你們玩好不好啊?”

兩個孩子便拍手笑起來,女子陪着孩子開始做遊戲,不一會兒,丫鬟綠綺回來了,向她告知家中主人已經離開的事。幾人又玩了一會兒,由於父親的離開,兩個孩子都黏住了母親。一直到這天下午,一則秘密的訊息才從這所府邸秘密地傳了出去。

兩股大軍已經在南下的道路上,訊息通過奔馬、通過舟船、通過信鴿,也在同時不斷地傳向南方,不久之後,名為周侗的老人駕着駿馬,也在北地的星夜間飛快地奔馳向南。成千上萬的軍隊,金國皇帝的國書、聖旨,裹挾着重量難以估量的龐大信息湧向南方,南北兩地猶如一個巨大的神經系統,當消息沖向幽燕之地時,南面武朝還衝七夕的歡樂中過去不久,而後第一波的消息衝上燕京府,猶如巨大的神經元爆發開來,無數的神經火化,沖向武朝這個巨大的軀體。

七月十八。信息的浪潮沖向勾注山的峰巔,蔓延過巍巍雁門關。

七月十九,消息衝過太原一線!陸路、水路,奔馬飛馳在驛道間,奔行過崇山峻岭、鬧市江河,八百里加緊,所有可用的消息渠道,都在瘋狂地運轉起來,飛快地延伸!

而後,七月二十。夜。燈火通明的城市裡。皇宮已經閉門了,瘋狂的奔馬沖向宮城……

金人入侵的消息,猶如忽如其來的雷鳴,巨大的震動伴隨着瘋狂的電弧不斷蔓延。無數的人先後收到消息。七月二十夜。寧毅拿到那張紙條時。正在竹記的酒樓上待客,來人是江寧的濮陽逸,同時作陪的還有師師以及礬樓上當紅的另一名女子。酒樓中的舞台上,表演者們正在唱歌。

最近這一年時間,由於某種刻意的原因,竹記中的表演里,通常會混雜一些古時的戰歌,又或是講述戰爭的樂曲。此時舞台上唱的,乃是楚漢時期楚國的軍歌《思歸賦》,樂曲響起在此時,在外面大街的喧鬧聲中,頗有微妙之感。

《思歸賦》的歌詞是這樣的:

“草青青兮,楊綠綠,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見,幽幽等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