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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已至,夜空中仍像是有着隱隱的雷鳴,國公童貫站在太原的城牆上,望着北面延綿而去的河山,神情肅然而安靜,稀疏的燈火在原野上朝着遠處蔓延。

這位已經七十一歲的老人稱得上戎馬一生,雖然身體殘缺,但他的身形高大魁梧,即便念過七旬,後背也沒有絲毫佝僂,氣勢從未減弱。

在過去的十年里,自黑水之盟,狠辣又鐵腕的秦嗣源從兵部退下之後,整個武朝的軍政已經牢牢的被抓在他的手裡。他參與了十年來武朝一切的軍政大事,內平方臘,外收燕雲,制衡种師道,威懾西夏、大理諸國……等等等等。

哪怕去年從樞密院退下,以譚稹接手兵事,在實際上,他對於軍隊的掌控,也並未減弱過。由於張覺事件的影響,譚稹推出招安詔,眾人又在瘋狂地收編遼人的潰兵,在北面組成義勝軍,為求心安,去年下半年,周喆再度啟用童貫,讓他前往太原,宣撫河東、燕雲兩地,實際上,就是希望以童貫的國公身份,威臨北地,震懾宵小,也是因此,當金人入侵的消息,遞來的戰書傳至太原,這位實質上的黃河以北最高長官,要比京城更早地知道這一切。

在這幾天的時間裡,他頻繁地發出抵抗的命令,同時也讓人以最高的禮節款待金國傳戰書的使者,謀求和平。每天夜裡,他來到城牆上往北望,風吹過來時。看在隨從的眼中。這位老人的身形高大偉岸,只有在童貫的心裡,能夠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血‘浪’已經從北面滾滾而來。

雖然此時此刻,戰事還只是在北面的鋒線上爆發,雖然在這由南往北數百里乃至上千里的道路上,有着雁‘門’雄關,有着高城重鎮。還有數十萬的軍隊在嚴陣以待,然而只有童貫明白,那一批北地,以幾年的時間橫掃了整個遼國的‘女’真部隊,有着怎樣的意義。

這一次……不是開玩笑了……

望着夜‘色’下這一片祥和的黑暗,他在心中,只感覺到了戰慄。

完顏宗翰已至雁‘門’關,完顏宗望該已在燕京與常勝軍展開廝殺,縱然消息來得遲鈍。他也能大概地預估到局勢。而就在這天夜裡,他已決定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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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金人南下的第一‘波’攻勢,遇上了硬骨頭。

‘潮’白河,‘激’烈的廝殺已經持續了五個時辰。

天‘色’已經黑下去,然而火焰延燒。血線蔓延。整個‘潮’白河水被染成了赤紅‘色’,天空中帶着火焰的箭矢不停划過。河邊的光暗明滅中,屍體延綿開去,有手持兵刃的士兵,搖搖晃晃地從血泊里站起來,就在**丈外,‘女’真人的騎兵隊猶如與‘潮’白河並行的另一股洪流,呼嘯殺過,有人注意到了他,而在他的身後。響動聲也已經蔓延過來,如林的槍陣從他的後方朝着騎兵隊迎上去。

視野拔上天空,‘潮’白河兩岸無數犬牙‘交’錯的廝殺,火光燃燒了樹林,在風中呼嘯,舉着火把、調集士兵的隊伍如長龍一般蔓延穿‘插’在低矮的山嶺間,給人難以名狀的威懾力,巨大的旗幟在黑暗中依然迎風招展。

沒有多少人料到,在遼國滅亡之後,在‘女’真二皇子完顏宗望的軍陣面前,會有這樣的一場戰鬥,殺得勢均力敵。

嘈雜的聲音圍繞着周圍,山嶺之上,郭‘葯’師身披大氅,騎着他的戰馬,目光死死望着整個戰場的情況,他偶爾便發出一道命令,派出預備隊,或是作出軍陣的調動,應對上戰場的變化。

這一場大戰,雙方的軍隊人數,大概都在五六萬人之間。放在現代,兩千人可以填滿一整個‘操’場,人數擴大五十倍,山嶺間、河‘床’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一個偉大的將領,可以在這樣的‘混’‘亂’中辨認出自己的形式,辨認出每一支軍隊的所屬,甚至預測出視野所不能及的山野那頭,戰場有着怎樣的演變。

從這一天的中午,戰鬥打響開始,郭‘葯’師已經將自己的力量調集至巔峰,雙方的戰線展開,就有長達數里的鋒線,而在五個時辰的戰鬥中,一路輾轉延綿,到得此時,雙方鏖戰的距離超過了三十里,近萬人將鮮血與生命留在了河‘床’兩岸,而至今,勝負之勢,已然難以看得清楚。

在別人不能察覺的空隙中,郭‘葯’師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作為曾經在遼東以乞討維生的飢民,他一路走來,變成飢民的頭子,變成怨軍的將領,在遼人的麾下卑躬屈膝,一直到投靠武朝,組建常勝軍,到得眼前這一刻,他的整個生命都像是在燃燒。

他想要建功立業,想要站到這世道的最高處,與天下群雄爭鋒。曾經他身處遼國時,在他的頭上有着那樣的一個人,奚王蕭干,那曾經是他最為仰慕的一個英雄。但男人之間的仰慕不需要卑躬屈膝。

回想怨軍成立之後,反逆不斷,董小丑叛逆後,耶律余睹向蕭干建議,乾脆殺光整個怨軍,一勞永逸,是蕭干反對,以至於郭‘葯’師等人留下‘性’命來。但是郭‘葯’師跪在蕭乾麵前感謝時,心中卻並非是這樣的心理,他只想在某一天,自己的生命不用‘操’之於他人的一言半語,他希望能夠與這樣的人在同樣的舞台上成為朋友或是對手。

歸順武朝之後,他有了這樣的機會,然而攻取燕京不利,蕭干率軍殺回,當時的郭‘葯’師想要與對方堂堂一戰,然而武朝軍隊的潰敗,導致他麾下的兄弟幾乎全軍覆沒,蕭干輕易地碾碎了一切的抵抗,若非是身邊兄弟拉着他從戰場上逃走,他就要死在那裡。

此後他重建常勝軍,到後來屬下陣斬蕭干時。他卻感受不到那種榮耀了。只因當時的遼國已至強弩之末,他打敗的並非最強時刻的蕭干,不過是一個病入膏肓的遼國而已。

此後他在燕京瘋狂擴軍,瘋狂地‘操’練士兵,只有在眼前的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終於踏上巔峰了。因為在常勝軍的面前。是毀滅了遼國的‘女’真人中最為出名的大將,這個時代最厲害的將星,被他擋在了前方,分庭抗禮。

在這一日的戰鬥之初,‘女’真人的騎兵隊洶湧而來,完全是要以最為凌厲的一擊擊潰整個常勝軍,而郭‘葯’師以箭矢、槍陣在‘潮’白河邊組織起嚴密的防禦,本身的騎兵同時穿‘插’向‘女’真人的後防,絲毫不相讓。有那麼一刻。郭‘葯’師根本就想要親自帶領隊伍全軍出擊,直接衝鋒完顏宗望本陣,因為他能夠看出來,對方在輕敵。

假如他真的採取這種決定,眼前的一戰,可能會在彼此都發出最為凌厲的一次攻勢後直接分出勝負。然而完顏宗望威名赫赫。眼下又是常勝軍完成後真正的第一次實戰。郭‘葯’師沒有敢這樣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