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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席君煜。今天接受這個訪問,老實說,一開始我是抗拒的,因為來採訪的小姐,是金鳳樓的新一屆花魁,為了紀念死去的老鴇楊媽媽,說是要給她立傳,想讓我談談對她的看法。

據我所知,楊媽媽原名楊旭,據說還有字,但具體是什麼,沒人知道。她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但她爹子嗣命不好,就只生了這個女兒,從小當作男子養。所以取了名,又取了字。

十三歲那年,楊老爹正要為楊旭擇婿,也是入贅,男方姓蕭。那天大紅燈籠高掛,楊府周遭一篇喧嘩,賓客在席中恭賀,新人正要拜堂。突然官差就進了門,用鐵鏈將那姓蕭的一鎖,說他乃遼國貴族,潛入武朝居心叵測。又說楊家人藏逆謀反,罪加一等。

其實都是莫須有。只因楊家祖上出了許多女將軍,當今聖上深忌其無形勢力,好死不死這蕭姓男子還真是遼國權貴之後,不知什麼原因流落中原,居然入贅楊家。哎,最後,楊旭就這樣淪落到金鳳樓。

當年很多人都同情她,其中就有先帝親妹天香公主。雖然楊旭美艷過人,技藝出眾,卻少有人敢侵犯於她。又有本地一地頭蛇,名喚雷快的,小時曾在金鳳樓做龜公拉皮條,得了楊旭許多照顧,後來發達了,放出話來,說“百花羞是我師姐,但楊旭卻是我親媽,得罪我師姐的,我讓他雞飛蛋打,但得罪我親媽的,我會用生石灰灌進他的菊花......”

所以說男人就是賤。越是如此,金鳳樓反而越大名頭。連楊媽手下的姑娘,也是風範各異。之前有個聶雲竹,說贖身,也就贖了,現在好像被寧老闆包養了。楊媽很滿意這個故事,認為金鳳樓出去的姑娘,都應該嫁給擁有豬腳光環的人。比如像贅婿啊,廢柴啊,棄徒啊,家丁啊這些,即使做了妾,將來夫君總會打下一個大大的**,然後對每個女人一視同仁,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後來出了一個叫元錦兒的花魁,搞得她很傷心。元錦兒很粘聶雲竹,楊媽已經注意到了,但沒多想。誰知有一日,楊媽端了一碟富貴蛋來給錦兒嘗鮮,卻被錦兒連蛋帶盤一齊扔到樓下,當場就把隔壁賣炊餅的武大給砸暈了。後來武大醒來還到處問這裡是不是宋朝,總之有病。楊媽這才知道出事了。

金鳳樓的女人,因為有楊媽的英明領導,生活是很有奔頭的,都希望嫁個好老公。不像其他青樓,在生活的絕望中,陷入百合的深淵。這一直是楊媽的驕傲,她並認為金鳳樓是一座青樓,而是把她當作一座女子學校。姑娘們在這裡學會琴棋書畫,學會如何勾引男人、服侍男人,學會如何對付小三以及平衡女人之間的鬥爭,總之一個女人在生命中應該得到的教育,這裡都有。

如果這種教育,最終並沒有用到男人身上,而是百合花開半邊天,那無疑是一種理想的幻滅。

元錦兒最終跳水而去。潛入聶雲竹的家。後來兩人都被寧老闆收了。聶雲竹有一次在貴婦俱樂部的熟女逍遙群里不慎露了口風,說寧元二人經常在床上將其折騰得水深火熱,有時甚至想離開蘇府這個魔窟。後來當街道辦的婦聯去了解情況的時候,聶雲竹又改口說自己過得很幸福,寧毅對自己很尊重,蘇檀兒也不曾短缺她什麼。可是當問及元錦兒的時候,聶顧左右而言他,神情很是凄怨。

楊媽當時就是婦聯副主席,也是現場調查人之一。她當然知道元錦兒都幹了什麼,回到金鳳樓就氣病了。說金鳳樓金鳳樓,原本是烏雞變金鳳,如今倒變成狗尾巴草開出百合花。說這世界變了,一代不如一代。總之亂七八糟。

我作為蘇府的掌柜,一生未娶,原因相信大多數讀者都知道的。因而閑來無事,也會到金鳳樓喝喝小酒,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泡泡吧。也有幾個女人想來應承我,但我對這些庸脂俗粉沒興趣,倒是楊媽過來招呼的時候,我會讓她坐下來,聊聊。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超越年齡和性別。

金鳳樓漸漸成為這座城市的地標,規模是越來越大。天香公主已經跟隨雷快赴古大陸尋找仙緣神跡,多年的靠山其實是消失了。好在牌子亮,聶雲竹念在香火情,找了義父不時看點一下,一眾宵小才不敢跨雷池一步,不敢到金鳳樓胡來。但楊媽深知,姑娘們的好日子就快要到頭了。

她是這座樓的掌舵人,在姑娘們面前扮堅強,只在我面前,才能略微倒倒苦水。我也曾跟她講,百合也是一種愛,只要沒有傷害,就不能指摘。但她顯得很氣憤,說自古陰陽和合,乃是天道,男女攜歡,更是千秋功業,關係人類是否能繼續生存在這個星球。我記得當時還問她,星球是什麼。她搪塞了過去。後來她用很凄涼的語調說,“如果是生活在男女平等甚至女權至上的年代,百合其實沒什麼,但這是武朝啊,是士大夫的天下,他們可以斷背搞基,將其當作雅事,但女人不能效仿啊,寧毅跟我是同類人,所以能理解,但如果其他姑娘以為男人都這麼大方,那就慘了!”她一再強調:“愛,尤其是百合之愛,沒有前途,是泡影,是幻電,是露珠,是沙壁......”總之亂七八糟。

如今楊媽一去也多年,該是到另一個世界享福,說不定就是她念念不忘的那個男女平等甚至女權至上的世界。金鳳樓已經被列入文化遺產,由官府進行保護,每年的維修費用則是從蘇府的“金鳳基金”中扣除,我是基金的主席,每年花費比武朝向遼金二國進貢的歲幣還多。但我們從不後悔,我們都深切地懷念楊旭楊媽媽。

我抗拒這樣的採訪,是因為回憶總是沉重,沉重擠壓出悲痛。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愛的是小姐,有段時間,我對寧姑爺明陷暗害,心中其實很茫然,是楊媽一直默默傾聽我的種種述說,安慰我,雖然沒有支持我,但也沒有告發我。我自己覺得沒意思,於是向姑爺投誠。那時候我就該知道,我對小姐其實已經放下,而心裡早已悄悄住了另一個人。

但那一年遼金大戰,我到前線跑業務,一去就是三年。等我回來,楊旭,楊旭她已經死了!

我現在不怪錦兒,但當時我得到楊媽媽的死訊,砒霜就買了二斤。不過後來想通了。楊旭為金鳳樓心力交瘁,這未嘗不是一種休息。那二斤砒霜我都撒在楊旭墳前,至今雜草不生。

錦兒前幾天還帶了女兒去看拜祭她。我們家姑爺是大魔王,百合也能搞大肚子的。不過據我所知,他們的女兒總喜歡裝成男子模樣,然後跟丫頭們鬧着要吃胭脂。哈哈,我知道這一定是楊媽媽來報仇的。所以我更加不怪錦兒,自有楊媽媽收拾她。

楊旭,我老席就快要去找你了,你在那邊,寂寞也是雪花一樣的顏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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