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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爺子因‘病’過世,王家滿府上下懸白,家人身穿孝服,哭聲切切,在屋頂上,亦有下人招魂。

說是因病過世,然關注王家的人都曉得,王老爺子是被王大爺給氣死的。

因此親朋故舊對王大爺甚是不滿,對他被奪了宗子的地位也多是拍手稱快。

絕不能讓氣死父親的人做王家族長。

王大爺雖然官職被削去,然孝道在國朝極被看重,於是御史再一次上書彈劾王大爺不孝,氣死病重的父親。

這點小事,不必經過乾元帝。

內閣閣老們大筆一揮,趁此機會報了王大爺泄露考題的恩怨,畢竟誰家沒幾個考生?

就因為王大爺,很多人被連累了。

閣老們怎能不生氣?

京兆府尹讓人把王大爺拘去,將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頓板子,並且判王大爺服苦役一年,以此懲罰他於父不孝,順帶警示世人,莫做不孝子。

夜深人靜,京兆府衙後宅,京兆府尹一家便住在此處。

世人常說京城知縣難做,畢竟京城達官顯貴太多,其餘地方的縣令是父母官,可京城……壓在縣令之上的人太多了。

書房燈火通明,京城知縣穿着常服,毫無尋常上堂時的架子,問道:“以師爺看,上面那位可會滿意?”

王譯信是簡在帝心的吏部推官,縣令想活動活動官職少不了王四爺。

然縣令所言的他,指得是京城都指揮使顧大人。

縣令等人不知道顧大人為何操心王家事兒,在王大爺被抓來之前,顧三少讓人悄悄的捎給縣令一句話,不孝是大罪。

就這麼一句話,縣令完全當作聖旨來辦,想辦法讓王大爺不孝氣死父親的事情‘名滿京城’。

師爺消息相對靈通,分析道:“聽說陛下經常讓王四爺教貴人習字作畫,貴人也向西寧侯請教過,因此才執師禮。想來貴人不樂意旁人在王老爺子的病逝上再攀扯王四爺。”

“本官也是偶爾聽到些許風聲。”

“大人從重從嚴處置,想來貴人是滿意的。”

“明日本官再讓差役壓他遊街,以警告世人。”

聽了師爺的話後,縣令更要把氣死父親的罪過死死的扣在王大爺頭上了。

師爺點頭道:“大人英明。”

*****

王老爺子的喪葬事宜多是王二爺等人操持的,王家今非昔比,也少了許多的講究。

王譯信不忍見王老爺子的喪葬事寒酸,悄悄的給文氏送了五千兩銀票。

可是這五千兩銀票被文氏扣下了,根本沒用在喪事上。

王譯信雖然被出繼,但在祭拜老爺子時,還行了子嗣大禮。

曾經的兄弟,王二爺等人對王譯信依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不過看到王譯信身邊的蔣夫人,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他們根本打不過蔣氏。

文氏想拽着王譯信說說話,也多被蔣氏以四爺是外男不適合去後宅打發了。

蔣氏同文氏說:“您有事就同我說,我一準一句不漏的轉達給四爺。”

“……沒有了。”文氏哭得眼睛似櫻桃,悲悲戚戚的喃嚀:“將來……我靠哪一個?”

蔣氏默默飲茶,並不接文氏話茬。

王芷瑤跟在蔣氏身邊,見了王家其餘的婦人。

她們多是無精打采,倒也顯得悲切傷心,不過她們也只是傷心王家今不如昔,日子越來越艱難。

唯一能依靠的王四爺還在老爺子臨死前過繼了出去。

她自然也見到在靈柩前哭靈的王芷璇兄妹。

王端瀚雖然遺憾只能見到王端淳鄉試高中,比他快一步入仕,然王端瀚心底也隱隱鬆了一口氣,此時就算是讓他參加科舉,他也沒可能通過鄉試。

還不如趁此機會多讀三年書,把以前的學識再撿回來。

便是他比王端淳晚三年鄉試,可在會試上,兩人還是同科。

王端淳再有名師指導,也不可能接連通過鄉試和會試。

“七妹妹哭得也挺傷心的嘛。”

王芷璇把頭上的孝帽向下壓了壓,對跪在身邊的王芷瑤嘲諷道:“不僅把我和哥哥趕走,如今四叔……已經改口叫遠方堂叔了,你可真夠心狠的,生生的讓他做了不孝子!”

“五堂姐節哀順便。”

王芷瑤懶得同王芷璇廢話,這人總是認為一切都是旁人的錯。

“你怕了?”

“你有什麼值得我怕的?”

王芷瑤冷冷的看着王芷璇伸過來的手臂,“如果我是你,就少些折騰。不過我想,以你的性情豈會放棄?下次我再見你,不曉得還能不能再叫你一聲遠房堂姐。”

照王芷璇這麼折騰下去,王芷瑤很懷疑她還能不能保留良家小姐的身份。

王芷璇慢慢的收回了手臂,同樣報以冷笑,“以德報怨,何以報直!七妹妹做得事情,我都記得,想忘也忘不了。”

“這話被你用了,真真是諷刺呢。”

王芷瑤冷笑道:“你的貪心才是你最大的原罪。”

王芷璇反駁:“就以你事事依靠旁人,依靠着顧三少,我看你將來也不會太好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王芷瑤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想依靠我爹和顧三少,還沒機會呢,我曉得你是羨慕嫉妒恨。如今你縱有絕色之容,只怕連勛貴家門都進不去,還是說你能過繼一次,就能過繼第二次?你這四處找爹的樣子……同美人拜乾爹有何區別?如今王家各房頭老爺可不敢認下你了,誰沾上你,誰倒霉。”

“你……”

“休要動手動腳的。”

王芷瑤拍掉王芷璇抬起的手臂。

王芷璇捂着紅腫的胳膊,轉身離去。

“小姐……奴婢看五小姐沒安好心。”碧痕略帶幾分擔心。

王芷瑤看了一眼王芷璇離去的方向,“腦筋不清楚,以為誰都會被她幾滴眼淚打動。”

“奴婢方才見四爺……”

“不必多言。”

王芷瑤自然知道王芷璇的用意,如今王家男人誰人比得上王四爺?

她選也會選疼了她十幾年,對她千依百順且官運亨通,有血緣關係的王譯信。

不過,王芷瑤願意相信王譯信。

男人比女人狠心,哪怕是親生骨血該放棄也會放棄。

縱使王譯信再心疼王芷璇,難道他忘記了內務府頂缸的事兒?

王芷瑤畢恭畢敬的給王老爺上了三炷香。

她對即將如土的老人接觸不多,不過她感激老者在最後時候做得決定——出繼王譯信。

王老爺子早一點殺伐果斷,王家也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其實他還是偏心的,偏心才學極好的王端瀚,只是後來因為王芷瑤攪局,事情逐漸脫離軌道。

王芷瑤磕頭後起身離去。

雖然相信王譯信,王芷瑤還是忍不住抬腳向曾經住過的院落走去。

果然,在書房面前,她見到了強忍着眼淚,卻又表現出無限哀傷思念的王芷璇,以及背對着她站立的王譯信。

背對着,王芷瑤無法看清楚王譯信的神色變化。

她給碧痕使了一個眼色,主僕兩人躲進一旁的灌木叢中。

“爹……”

“我不是你爹。”

王譯信冷然的回道:“你也從沒把我當作父親。”

王芷璇抿了抿髮鬢,寬鬆的袖口露出了被王芷瑤打紅的手臂,含淚嗚咽道:“我曉得您怪我,怨恨我,有些話本來我想爛在肚子里,不願意再提起,寧可被您誤會且恨着,我也不想再給您增加煩惱,我……女兒只想爹能過好日子。”

淚水在她紅腫的眼圈裡打轉,消瘦的肩膀似不能承受傷痛般輕顫,一身寬鬆的麻衣孝服顯得王芷璇此時清麗無雙,俏麗得如同佛前寶蓮一般純潔,無垢。

若想俏,一身孝。

王芷璇把這句話的精髓發揚到極致。

縱使王譯信……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的恍惚。

不過,他畢竟兩世為人,恍惚也只是一瞬而已,隨即苦笑道:“你讓我多留一分好的念想不行么?非要把一切都打碎?”

“爹……”

“我說了,別叫我!”

王譯信轉身道:“如今我的女兒只有一個——瑤兒,她才是我女兒。既然你不想我為難就別再說了。”

再說下去,只會讓他覺得王芷璇虛偽至極。

“七妹妹並不是你的女兒!”

“……”

王譯信目光深沉了幾分,盯着旁邊的灌木叢,藏頭露尾的小丫頭,心裡定是擔心的不行,還偏偏似中了‘計策’一樣,想看他怎麼做。

瑤兒讓他越發的心疼。

“爹,七妹妹真不是你女兒,她是……她是……你也有過神奇的經歷,怎麼就不明白,她的性情同原本的七妹妹一點都不像,您寵錯了人,她是……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鬼魅。她是來報復的,報復我,也報復你,甚至讓我們本是相親相愛的父女互相敵視。”

“你我之間的敵視不是因為瑤兒。”

王譯信回頭,再次打量了王芷璇一眼,“你想要得太多,我給不了。我能給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你最需要的。既然你也說我有了神奇經歷,你怎麼有臉再說這些?我以為以前的事情足夠了,王芷璇,足夠了!”

“爹……”

“瑤兒的性情我比你了解,她就是我女兒,想要補償且護着她一生的女兒。別怪我心狠,不顧你的死活,一切到此為止,你再惡意中傷瑤兒,連面子上的情分我都不會再給你留,做過我最疼女兒的你應該明白,我對任何欺負我女兒的人是如何的絕情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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