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娱风云》 树的孤独

林海的選擇自然有他的道理。

原因暫且不提,只見他旁若無人的調好琴,連好效果器和音箱,調整好音色效果,衝渡邊點了點頭,開始了他的表演。

林海選擇的曲目是《Infinite》,是渡邊香津美1971年錄製的首張專輯中的作品,他這麼選,也有致敬的意思。

林海彈得很放鬆。雖然穿越令他的年齡發生了變化,但是多年苦練形成的肌肉記憶並未消失,反而因為身體變年輕了,在處理複雜樂句的時候,比前世更加輕鬆自然。

大島曉美聽過的爵士樂不多,她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林海的表現,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彈得真好。或許是反差太大,大島曉美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個迷人的少年和昨晚的流浪漢聯繫到一起。

同樣感到難以置信的還有川井憲次,只聽了開頭兩個小節,他就意識到自己看走眼了。爵士樂不好彈,需要紮實的基本功,而林海的表現無可挑剔,單論技術,和他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這是個天才啊!川井在心中吶喊道。

然而隨著樂曲推進,川井對林海的評價再度刷新——什麼天才?這分明就是個妖孽!

樂曲過半,林海逐漸跳出原曲框架,加入了大量搖滾和電子舞曲的元素,相當於即興創作了一首全新的音樂作品。

這就厲害了。要知道即興演奏的最大難點不是技術,而在於對音樂語言的理解和把握,這考驗的是樂手的整體性思維。

能夠輕鬆駕馭即興演奏,意味著林海正在從表演者向創作者轉變!

......

一曲彈完,林海放下吉他,向三人鞠躬致意。

“非常精彩!”渡邊一邊鼓掌,一邊誇獎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遠不如你!”

“多謝誇獎,愧不敢當!”

林海感到受寵若驚,他清楚自己的表演還存在很多不足,渡邊這麼說,客氣成分居多。不管怎樣,能得到大師的肯定,林海還是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然而渡邊彷彿還嫌不夠,緊接著說道:“這週日我有一場演出,你有沒有興趣來客串?”

......

天色漸暗,謝絕了晚餐邀請,大島曉美和林海離開了渡邊宅。

出門行至無人處,大島曉美一把攬住林海的脖子。

“哈哈,今天真是賺大了!”

大島曉美明顯有點興奮過度,沒辦法,能和渡邊香津美同臺獻藝,這對任何一個樂壇新人來說都稱得上夢幻開局!

不管渡邊是出於提攜還是報答,林海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唯一的問題是時間。

林海皺眉道:“後天的演出,只有一天的準備時間......”

“怕什麼,渡邊先生不是說了嗎,只是一首曲子,認真練習沒問題的。”大島曉美倒是信心十足,“我不懂爵士,但我覺得你只要拿出今天的狀態,絕對會讓觀眾們大吃一驚!”

林海被她的自信感染,眉頭舒展開來,也對,誰會過分苛責一個少年呢?

丟掉心理包袱,林海的情緒跟著高漲起來。

今天果然不虛此行,不但獲得了和渡邊大師同臺的機會,還收穫一把好琴。

沒錯,渡邊把那把Suhr電吉他送給了他。

“早知道他會送你吉他,你真該選把大G。”大島曉美替林海感到惋惜。

林海笑道:“適合的才是最好的。另外,正因為猜到他最後會送給我,我才特意選了這把吉他。”

“這琴很好?”大島曉美一愣,“以前沒聽說過這個牌子。”

“這是今年剛成立的新品牌,渡邊先生手裡這把,應該是制琴師特意製作的紀念款......”

林海一臉得意。Suhr是由前Fender公司的頂級制琴師John-Suh創立的品牌,定位高端,價格感人,在未來,同檔的Suhr並不比大G便宜,更何況這把琴還是把初代定製琴,過二十年,換套“兩居室”妥妥的。

聽完林海的解釋,大島曉美揉著林海的腦袋說道:“真不知道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你怎麼懂這麼多?”

......

回家路上,大島曉美一直處於亢奮狀態,車開的風風火火,讓坐在副駕位置上的林海心驚肉跳。

大島曉美自己的收穫同樣不小,儘管渡邊沒有報銷那一百萬円,但是認真詢問了她的職業,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想必會以其他方式作出補償。

當然,在林海看來,今天最大的收穫不是上面說的這些,而是意外結識了川井憲次——這傢伙向來以人脈廣、人緣好著稱,且不限於音樂界,若能和他搞好關係,對林海的未來發展有著莫大的好處。

......

第二天,林海沒有出門,臨時抱佛腳的抱著吉他找了一天感覺,好在渡邊沒有限定曲目,不然時間還真不夠。

大島曉美也沒閒著,從早晨起電話就打個不停,努力發動自己的人脈,幫林海解決身份問題。

“我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吃午飯時,大島曉美說起聯繫的結果。

只是辦理戶籍證明書並不難,難得是偽造過往經歷。

大島曉美給林海設計的身份是山形縣一家保育院長大的孤兒。

那家保育院已經倒閉,除非有心人花大力氣調查,否則被拆穿的幾率很小。除此之外,林海“曾經就讀”的小學和初中也已經關門,大島曉美的朋友稱可以搞定學業證明,但是恐怕經不起有心人推敲。

“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大島曉美有些無奈。

“已經很好了。”

林海挺知足,至少乍一聽不是漏洞百出。他很清楚,哪怕編的再好,假的終究是假的,遲早有一天會露餡,更何況他打算成為偶像,閃光燈下可藏不住多少秘密。

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林海心想,偷渡不是多大罪名,只要擁有無法被忽視的影響力,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對了,”大島曉美突然想起般,隨口說道:“渡邊先生的經紀人剛才打電話來,我跟她說你的名字是Hayashi-Kai,Rin-Kai是你的藝名,她的建議是直接用英文名Kai......”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

林海知道大島曉美打算模糊他的“中國血統”,之所以選擇這種委婉的說辭,大約是怕傷害他的自尊。林海表示她想多了,他不是玻璃心,血脈也不是區區姓名能夠改變的,再說他也沒打算隱瞞太久,只是這些話沒必要和對方說。

......

次日一早,林海和大島曉美早早來到了位於赤坂的三得利音樂廳。

這座音樂廳是在著名指揮家卡拉揚的協助下,由三得利集團出資興建,是東京第一座現代音樂廳,也是亞洲最頂級的音樂殿堂。

林海穿過正在施工的“卡拉揚廣場”,來到音樂廳的正門前,心中充滿了感慨。

就在三天前,他還在街頭流浪,幾乎淪落到工地搬磚的地步,現在卻即將登上亞洲最頂級的舞臺,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

提到日本音樂,很多人第一反應是動漫歌曲,事實上日本的音樂產業非常發達,即使在二十年後,依然穩坐亞洲老大的寶座。

這是由歷史和大環境決定的。

在十九世紀中葉,也就是明治維新時期,日本就開始在全國開辦“西洋音樂課程”,號召學習樂理樂譜,並鼓勵人民採用西洋樂器創作音樂。

到了二十世紀初,爵士樂開始在美國黑人中流行,同一時期,日本人也開始了模仿、學習和融合創造。可以說,日本的爵士樂和美國基本上是同步發展的,論氛圍和樂迷數量,甚至還要超過美國。

這也和教育界對音樂的重視密不可分。

日本從小學開始就有各種音樂“部活”,常見的如吹奏樂、輕音、管絃樂和爵士樂等,演出機會更是多如牛毛,有些學生團體的水平甚至不遜於職業樂團。

家庭教育方面。在日本經濟最繁榮的八十年代,家庭鋼琴擁有量一度達到20%,而直到林海穿越前夕,中國家庭的鋼琴擁有量也才不過0.5%,追了四十年,仍有四十倍差距。

林海上輩子剛到日本的時候,感受到的就是這種“令人絕望的差距”——

論技術,他閉門苦練的時候,人家在跟團表演,僅僅樂隊配合上就差了好多;論眼界,在這個唱片年銷量超過四億張的國度,很多小學生腦袋裡的“曲庫”都比他龐大。

更可怕的是音樂理念上的差距——或者說差異更準確。

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日本擅長作曲,中國擅長作詞——姑且不說這算不算臉上貼金,這句話本身就有問題。

中國詞美,那是因為漢語特有的音韻和節奏感決定的,日語只有5個元音,漢語則有10個,韻母更是高達22個,使得漢語天然具備音樂之美。

但是,現代音樂源於西方古典樂,是建立在“作曲”之上的,“詞”只是“曲”的輔助表達,兩者地位並不等同。

說白了,古典樂對欣賞者的要求太高,時間又太長,普通人既聽不懂也坐不住——畢竟不是誰都能從德彪西的音樂中聽出光譜效應——為了迎合他們,音樂家給樂曲加上“備註”,同時縮短時長,漸漸形成了現代流行樂。

......

其實這都是中國人玩剩下的。

從漢樂府到宋詞,同樣是先有曲後有詞,同樣是從廟堂走向市井,同樣在結構和時長上做出了妥協,實際上到了宋代,已經形成了龐大的流行樂市場,甚至催生出“明星效應”和“粉絲經濟”。

可惜,當時沒有版權制度,翻唱又比作曲容易,於是詞人火了,樂師涼了。再加上戰爭等多方面原因,中國音樂就此走向沒落。

更要命的是,後人從那段歷史中學到了兩條“寶貴經驗”——

第一,翻唱是個好東西。

第二,作曲是什麼東西?

所以看看現代華語樂壇,不管你承不承認,寫詞的就是比作曲的風光。

如果說中國音樂是鍋湯,至少一半的詞人是老鼠屎,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某“夢”——我管你曲子是什麼意思,反正普通人聽不懂,統統抒情散文走起您吶!

你以為這是小事?

這就像給練習題附上了錯誤答案,毀掉你的所有問題,然後告訴你——都選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