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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口突然一陣劇痛,像是心臟被人一把揪住、狠狠捏碎。

定伯遠知道不好,大驚回頭,卻見明玉香玲瓏有致的身影依然俏立當場,眉心間卻扎着一根明晃晃的金釵。

這釵兒鑄的是金鳳展翅,找了迭津州最好的金匠來造,雕工細極,連鳳尾上的翎毛都歷歷可數。這也是她生日當天,他送給她的禮物,一直都戴在她的如雲秀髮上。

現在,這支釵子卻直直鑿穿了顱骨,沒根而入!

她必是下了狠心,他回頭那一瞬間,恰好望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狠辣之色。

並且她也知道領域的特殊,為防定伯遠攔阻,乃是將金釵刺入以後才出的聲。

定伯遠肝膽俱裂,舍下戰局不顧,毫不猶豫地返身沖回,一把抱住了心上人緩緩倒下的嬌軀。

明玉香修為平平,這直擊要害的一刺必然要了她的命。

定伯遠摟着她,悲聲質問:“為什麼!”先前明明是無論怎樣對她,她都能忍氣吞聲。在過去數月之中,這個溫婉的女人表現出了驚人的忍耐力,現下為什麼突然尋死,堅決得不留半點餘地?“你竟能舍下瑞兒!”

有涓艷細流從明玉香額前流下,淌過嬌嫩的面龐。他伸手擦了,不想她美貌的容顏沾染了血污,可是鮮血絲縷不絕,哪裡擦得乾淨?她氣若遊絲:“託付……有人,我要給阿賢報仇……”

他的手,忽然抖得厲害。

她的丈夫是定仲賢,死於定伯遠之手。她被這惡魔留在身邊,受盡屈辱,原以為殺夫奪子之仇不知何年何月得報,不料機會來得這樣快,果然是老天有眼。

很好,這很好。

她的喜悅就此凝固在眼中。

她沒來得及看見他的胸口有血花乍現,隨後是一小截劍尖探了出來。它不似一般刀刃雪亮,反倒帶着木質的紋理。

明玉香死了,沙漏里的細沙一定會多出來一個刻度。雖然它依舊會飛快地流失,可是至少在這幾十息內,所有人又恢復了行動的自由。

這是明玉香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來的寶貴戰機。

白素素出手如飛,終於重創了對手。

定伯遠黯然神傷之際,胸口中了一劍,這才似突然驚醒,反手一劍揮了出去!

他神智昏噩,劍意依舊冰寒,卻已失了至精至銳之氣,被殷如正搶先擋住。

便在這一瞬間,白素素已將木劍自他背後抽出,反手剁下了他的右臂!

戰機稍縱即逝,趁他病就得要他的命!

那一截他自潘仁壽處搶來的殘臂,終是又離他而去。

這東西掉到地上,即是煞氣四溢,令人心生恐懼之意。

定伯遠長嘯一聲,往後飄出十餘丈,卻沒有反擊——他只剩下獨臂,還要抱着心上人,騰不出第二隻手了。

殷如正待要追擊,白素素卻伸手攔住他,搖了搖頭。

她從對方嘯聲中,聽出了無盡的哀慟之意。

他原本就是被這東西迷惑了心智,才變得這般殘暴。如今斷臂已去,心上人消亡,此人鬥志已失,不再有威脅了。

果然定伯遠退到花壇旁邊就茫然站定,雙眼一閉,兩行清淚落了下來,誰也未能見到他眸中猩紅的光芒被淚水飛快洗去。

環繞心頭多時的魔障褪卻,他靈台驟然清明,終於看清了眼前的現狀:他最想要的,他最珍愛的,如今都已經離他遠去了。

弟弟死在他手裡,先祖傳下來的千年基業,快要毀在與隱流的戰火之中。

而她……她寧願一死,也不肯和他在一起。

他什麼都沒有了,就算有朝一日稱霸天下,又有什麼意義?

在這一刻,滿腔暴虐、滿腹憎惡,突然都無影無蹤,只餘下無盡的哀慟和無力。

斷去一臂,創口血如泉涌。定伯遠似無所感,反倒笑了笑,低聲問明玉香:“你可滿意?”

她自然已經不會回話了,不會再用忿恨的眼光看他。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坐倒在地,再不言語。

這廂白素素從地上揀起那截斷臂,細細端詳:“終於找到了,原來長的這副模樣。”她是個姑娘家,對於這一對兒相愛又相殺的男女還算寬容,至少留給他們道別的時間。

定伯遠抱着心上人的嬌軀,只覺得心頭最後一點熱氣都消失了。他是仙人之軀,就算被刺穿了心房也不會就死,這時木然道:“殺了我,隱流和渭南宗的仇怨就再解不開了。”他是渭南宗的宗主,前任宗主的死已經算在隱流頭上,若連他也消失無蹤,渭南宗一定會將這筆賬同樣記在隱流賬上。

除非戰盟將渭南宗及其盟友連根挖起,否則這一帶永無寧日。

白素素聳了聳肩:“與我何干?”

她說得太輕鬆、太隨興,甚至還有兩分幸災樂禍。

定伯遠眼珠子動了動:“你不是寧小閑。”明玉香死後,他連思維都幾乎停滯了,這時才反應過來。

若她是寧小閑,怎會對此事無動於衷?

白素素露出皓齒,莞爾一笑:“我也從沒說過我是呀。”

站在她身邊的黑衣人殷如正捂着肩上的傷,忽然道:“不對,領域還未解開!”

定伯遠已被擊敗,那一截作怪的殘臂也被斬下,可是在場眾人身上那種由於時間錯亂而帶來的怪異感,壓根兒沒有消失。不僅如此,就連白素素心底深處都覺出了深深的倦怠,彷彿自己已經疲憊了很久很久,連神智都漸趨麻木,恨不得躺下來美美地睡上一覺。

換句話說,恨不得一頭栽倒,人事不知才好。

白素素的臉色變了:“這領域的擁有者並非定伯遠,而是另有其人!”

如若不然,斷臂失了主人就不能再興風作浪,為何領域還沒有消失?並且定伯遠說話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顯然領域對他也開始起作用了。

定伯遠忽然笑了,這笑容由於時間的延長而顯得格外獃滯和陰森:“我也從沒說過,這領域是我的。這樣很好,你們陪我一起,永墜煉獄罷。”

明玉香死了,他也快死了,何不拉上幾個陪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