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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青一愕,才想起來自己話里很有歧義,不由得啼笑皆非,親手將她扶起。手才觸到綉雲肩膀,她就驀地一縮,顯然怕極。他只好道:“哪個要殺你,莫要亂想!”

宗主沒打算取她性命?綉雲這才慢慢緩過勁兒來,趕緊低頭:“宗主請吩咐,婢子莫敢不從。”

好聰明的姑娘,一下就聽出他另有所圖。郎青不由得撫了撫下巴,稱讚道:“難怪聆雪會選你當她的貼身侍女,果然機靈過人。”

綉雲聽到已故主子的名字,頓時想起她臨死前的可怖景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小聲道:“謝謝宗主誇獎。”

郎青仔細看她兩眼,發覺她眉目清麗,身段纖細,也是個美人胚子。晏聆雪生得美貌動人,就要求跟在身邊的侍女也要拿得出手,所以從來都選美人陪侍。只可惜,綉雲婉約有餘,靈動不足,不是他喜歡的款型。郎青斟酌了一下才開口:“綉雲,夫人平日待你如何?”

“自然是極好!”綉雲想也不不想,脫口而出。晏聆雪心裡只有個繞不過去的坎兒,平素待人接物都是落落大方,掌管整個西夜的府邸也是賞罰分明,對下寬厚。

“好。”郎青等的就是這一句,“那麼,如今你有一機會,報答她的恩情。”

在綉雲瞪大了眼的同時,他一字一句道:“再有幾日,天凌閣閣主晏海青就會趕到奇凌城。我要你在他面前起誓,你只見到了夫人吞下毒丸,其他的一概不提!”

綉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宗主?”在夫人的哥哥面前作偽證,這叫什麼報答夫人的恩情?

郎青低聲道:“你也看到了,夫人去世時並無外力作祟,那葯分明是她自己取出服下的。她頭腦已不清楚,說出來的話作不得準兒。若是直坦坦說給晏閣主聽,必要再生事端。”他深深嘆了口氣,“如今戰局險惡,無論是西夜還是天凌閣,都經不起折騰了。如果夫人此刻健在,也不希望我們和戰盟內訌,讓蠻人笑破了肚皮!”

綉雲聽得一陣迷糊,只覺得哪裡不對勁兒:“可是,夫人臨終前分明說過……”

“夫人臨終前那一聲喊,也只有你聽見了。你說,是她迷糊,還是你聽錯了?”郎青斂起笑容,面上隱隱透出來青氣。他日理萬機,還要撥空來指點綉雲,這時不免就有些不耐煩。

綉雲能被選去陪侍晏聆雪,也不是個沒有眼力價兒的。她先前只是太過震驚,這時見到郎青臉色,心中喀噔一聲,立刻轉口道:“但憑宗主吩咐,婢子無不聽從,只是、只是誓言若是應驗了可怎麼是好?”在南贍部洲,立了誓是會應驗的,這連三歲孩童都知道。

郎青輕笑一聲,從懷裡取出個小小的泥人交到她手裡:“莫怕,你將這應聲偶拿去認個主,起誓時把它攏在袖裡,許下的誓言就會轉移到應聲偶身上。”

綉雲應了一聲,恭敬接過。

這個應聲偶是懷柔上人親手所造,可起誓言轉替之效。使用者只要咬破指尖擠出一滴鮮血落在泥人身上,而後低聲問一句“你是誰”?如果泥偶回答的是使用者的本名,那麼就算認主成功。使用者起誓時,誓言的效力一旦應驗,會由泥偶替受。

不過,這種應聲偶對心盟血誓無效,因為血刀要直刺入心臟。這也是長天為何總讓起誓者自戳心窩的原因。

郎青見她接過,面色稍霽,又溫聲道:“這件事你若辦妥,就說明你能力出眾,善為宗府解憂,可以勝任副總管之職。”

綉雲驀地抬頭,喜道:“是!綉雲一定辦妥。”大總管跟在郎青身邊三百多年,才換得今日的地位,她這一朝平步青雲,從陪侍的丫頭變作府里的副總管,翻身不要太快哦。

郎青笑着點了點頭:“好。為了安全起見,你暫時莫回住處了,且在我這裡獃著吧。”綉雲是春萼死後頂替其位置服侍晏夫人的大丫環,原本就是西夜的人,和春萼這種晏聆雪從婆家帶過來的心腹不同,她效忠的對象本來就是西夜,所以郎青要擺平她並不難。

宗主……這裡?綉雲的臉頓時不爭氣地紅了,哪知郎青揮了揮手,眼前就出現一片水波狀的光幕,裡面影影綽綽,是另一番景象。

原來是宗主指的,是小世界啊。她猶豫地看了一下郎青,見他面帶笑容並無惡意,這才輕輕舉步走了進去。

……

小世界裡面花紅柳綠,一派山青水秀。綉雲在裡面不需要勞作,也不需要伺候別人,日子算是極難得的愜意,唯這裡沒有日出日落,也沒有旁人可以問訊,不知時間流逝。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小世界的出口又打開了,綉雲走出來,見自己在一處暖閣之中。郎青負手對她道:“晏閣主已到,你作些準備。”匆匆轉身出去,自有嬤嬤上前替她換過衣裳、梳洗妝扮。

綉雲低聲問;“現在什麼日子了?”

嬤嬤看她一眼:“十月初三。”

這才過去了三天?綉雲吃了一驚:“晏閣主來得這樣快!”這樣算起來,距離晏聆雪身亡也才過了五天時間,晏海青應該是加快了速度,至少提前了三天趕到。

嬤嬤沒理她,只麻利地做活。綉雲是西夜的侍女,出去面見天凌閣的閣主當然要收拾整齊,免得丟了宗派的臉。

過不多時,嬤嬤做好了手頭的事,取鏡子給她看了看就帶門而出。

這是要她等着的意思了,綉雲按下心頭惴惴,坐了下來。天色黑暗,外頭有夜風吹拂,將樹枝的影子都映在窗紙上,彷彿鬼怪張牙舞爪。

侍衛的影子同樣拉長了映在門上,並且人數不止兩個。綉雲猜得到,這裡或許成為全府重兵把守之處。她是最重要的目擊證人,她的證詞很可能左右整個南贍部洲中北部的局勢。

再沒有哪一刻,一個小人物的言辭會這般舉足輕重。

這也是郎青對她和顏悅色的緣故。

就在此時,身後的窗格子上忽然傳來輕微的剝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