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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府二公子的話,對這些人來說就是金口玉言,不容置疑。在這亂世中,能以一己之身求全家老小平安,這買賣划算,何況對方本就是自己主子?

所以汨羅將自己的血液放在這幾個替身身上,並施了秘法,令這九滴血液在三日內都保持着活性。他自己出身奉天府,也知道這宗派尋人多半用的是尋蹤玉符,但這符只能追蹤活體身上的血液。

然後就是河豚毒素的奏效時間了。經過長天和窮奇計算好的份量,理論上能使汨羅陷入假死狀態,心跳也同時停止,從而瞞過尋蹤玉符的感應。

汨羅的天狐匿蹤之術已經失效,而這毒素又將持續兩天時間,正好能堅持到汨羅的後援趕來救人。

兩天後么,也就是今時,這隻狐妖會從假死狀態中醒來。當然,也是理論上的。

幸好長天和窮奇的理論功課都做得不錯,因此汨羅果然如期活過來了,也省下她後續的許多麻煩。

正說話間,長天提醒她:“有人靠近了。”

救兵來了?時間把握得剛剛好啊。

幾息之後,三個黑影自遠方出現。寧小閑已經看出,來人中有兩個是當日在小河灘上打過照面的妖怪,那個虎頭虎腦的壯漢,以及能夠變化成青色巨鳥的瘦小男子。最後一人作文士打扮,面容如四十許人,下頜方正,身披黑袍,行走間有一股從容淡漠之氣。

她看着這個黑袍文士動了容,因為長天已經辨認出,這不僅是一名人類修士,修為也到了大乘後期大圓滿。此前她見過的修為最高者是澹臺翊,但他也不過是煉虛期而已,比這人類修士還低了整整一個境界!

難怪來者只有三人。只憑這黑袍文士的修為,應該足以護着汨羅從兄長布下的羅網中逃出生天了。

話說她一直以為奉天府里只有妖怪,哪知道也有人類修士為之效力。

三人走近,壯漢和瘦小男子向汨羅恭敬地行了個禮:“汨羅大人,屬下來遲了。”

汨羅點了點頭,轉向黑袍文士道:“今次又要勞動風叔了。”

黑袍文士風叔漠然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無妨。有我在,包你毫髮無傷地回去。”他看了寧小閑和塗盡兩眼,隨意道,“這兩位是?”

寧小閑只覺得,這人望過來的眼神雖非殺氣騰騰,但那種高高在上之意已經清晰地傳達出來,似乎她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就聽汨羅微笑道:“這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前幾日重傷不支,是他們救了我。”

風叔聞言微驚,這才轉向寧小閑二人,正色道:“救了汨羅公子,即是於我有恩,風師崖謝過二位!”

她很客氣地還了一禮。來人的修為這麼高,倒出乎她的意料。修仙者之間修為相差一、兩個境界,上下之距則以千里計。哪怕塗盡習的是魂修之法,也未必打得過這個黑袍文士。

現在,她和汨羅之間的強弱之勢突然顛倒了。雖說他們之間談妥了條件,可若他不守信諾怎麼辦?

汨羅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知道她的擔憂,心中好笑。在剛剛見到風師崖之時,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將寧小閑直接帶回奉天府。可他到底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平生又最守信,並且和寧小閑的關係這兩天頗為融洽,他不想打破這表面上的平和,不想重新變成劍拔弩張。

所以他暗自嘆了口氣,對她道:“寧姑娘,我先回府。如若有事,可按照原先議定的方式找我。”此話一出,果然見她放鬆下來,心裡突然有些不悅:她就這樣希望我快些走么?

寧小閑怎知他心思多變,笑道:“好走,不送。咱之間定下的協議,莫要忘了啊。”汨羅哼了一聲。

瘦小男子重新變成了巨鳥,那壯漢小心翼翼地抱着白狐,猶如抱着一座大山,和風師崖走上了鳥背。

巨鳥騰空而起時,仍然掀起飛砂走石。十幾息後,已經變成遠方天空中的一個小點兒。

她這才鬆了口氣。見着風師崖時她可是後悔死了,為何當初堅持不將重傷的汨羅收進神魔獄。若是這人不守信,她的下場可不知道有多慘。

以後,真不該再這樣任性。

正發獃間,長天在她耳邊淡淡道:“人都走遠了,還有什麼好看的?去汲月華吧。”這騷狐狸,終於捨得滾遠了。

這人,就是看不得自己休息。她撅了撅嘴,捧着月光杯上樓了。

有風師崖相護,青色巨鳥大喇喇地飛行在夜空之中。汨羅閉着眼,聽青鳥傳聲道:“少主,大公子放出您在南方出現的假消息,耽誤了大家不少功夫。幸好隨後就收到您的傳訊。”

汨羅“嗯”了一聲,沒說話。

“此外,您命人下在烏獲之女烏雲芳身上的蠱,近日突然被解開了,我等正在追查原因……”

汨羅突然截口道:“不用查了,找機會再賣個人情給烏獲就是。”

青鳥一愣道:“啊?……是。”

莫怪長天和寧小閑覺得這次解蠱之事太容易了些,原來這蠱本就是汨羅命人下在烏雲芳身上的。原本的算盤是,當烏雲芳中蠱將亡時,再由他的手下出面相救,賣一個人情給烏馱城城主烏獲,此人在他後面的計劃中有用。

可是斜地里殺出一個寧小閑,居然抓着他去給烏雲芳解蠱。更氣人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居然就幫了她這個忙,用自己養的蠱王,抓出自己養的翻轉蠱……表面上還要一派風清雲淡、波瀾不驚。

世上還有比這更烏龍的事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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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汨羅的關係暫時緩和,接下來不用面對奉天府如影隨行的追捕,寧小閑心中大定。這一飛馳就是三天三夜都不曾着地。

所以當她抵達度塑嶺的時候,已經有些疲憊了。

山下有個小小的鎮子。麒獸落在野外,變成了人形才與她一起走進小鎮。騎着麟獸轟然降落在一群凡人中間,這種事她不是沒做過,但事實證明,萬眾矚目的感覺並不是每人都喜歡的。

這鎮子很小,許多房子門前晾曬着皮貨。所謂靠山吃山,這兒看來獵戶不少。她在鎮上信步走了小半圈,只發現了兩家食肆。她選了門面更破、招牌簡直搖搖欲墜的那一家走了進去,原因無它,裡頭食客更多。

這小飯館果然給了她驚喜,因為店老闆居然供應一種特色食物——粉皮子。但在寧小閑眼裡看來,這就是涼粉。在華夏,這一直是她鍾愛的美食,沒想到在這麼個不起眼的小鎮上,也能不期而遇。等了一刻鐘後,夥計端上來一大碗涼粉,粉皮本身雪白瑩潤,香滑Q彈,上面再蓋上麻油、香醋、細鹽、大蒜汁,以及店家自製的炒料,在初夏時分吃起來,激得一身薄汗,也是快意爽口得很。

可惜沒有紅艷艷的油辣子,否則這味道能再上一層樓。她正思忖間,只聽隔壁桌上兩名男子竊竊私語道:“最近也不知走的什麼晦運,嶺中先是遇了兩天的桃花瘴,進不了人。好不容易今日能進嶺了,才走到半山腰就聽到駁郎君的怒吼聲,又傳來撲斗聲,不知出了什麼事。”

“然後呢,你撒丫子就往回跑了?”

先前那人苦笑道:“這度塑嶺就數駁郎君最大。它老人家發起火來,誰還敢進山?哎,可憐我兩天都不曾摸過弓了,再這樣下去,家裡婆娘不知道要如何埋汰我。”

駁郎君?寧小閑挾起一筷子涼粉,剛好擋住唇間的笑容。看來,沒找錯地方呀。她又聽了幾句,才轉過身,對那兩人道:“二位請了,駁郎君不知是什麼人?”

那兩人身着輕皮甲,扎着綁腿,腳上的牛底靴很陳舊,一望即知是附近的獵戶。她這一開聲,兩人沒想到有人旁聽自己說話,都略有不快,但抬頭一看,說話的卻是個漂亮姑娘。

寧小閑今日穿一襲淺粉色的寶相紋飄花對襟襦裙,外罩純白的素色褙子,更襯得她眉目如畫,於清雅中透着利落。兩人一望之下都呆了呆,一人怔怔回道:“是度塑嶺山中的大妖怪呢。”

有許多性格相對和善的妖怪,會被人類稱為“郎君”、“先生”,駁郎君就是其中之一。她沉吟道:“駁郎君,度塑嶺中真有這樣的妖怪?”

“有的,有的。”最先開口的獵戶道,“我還親眼見過。駁郎君長得很像馬,身子是白的,尾巴是黑的,足上無蹄而有爪,滿口尖牙。”

她噗嗤一聲笑開了:“你都近得能看見駁郎君了,它怎沒將你吞掉?”

這一笑如百花齊放,那獵戶看得愣了,另外一人搶先道:“駁郎君對人類甚為寬厚,允許我等獵民進山狩獵,只要別踏入它所踞的石山,別在午時打擾到它即可。”這是度塑嶺內公開的秘密,他也不怕說給寧小閑知道。

“你們怎知它訂下的規矩,它會說話?”

“據說是會的,只是我倆沒聽過。我們村中有人還曾和駁郎君交談過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