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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剛剛在那一瞬間,她明明還感覺到了山丘上的怨氣也同樣被引動了,此時再一感知,這凶煞之氣已經淡了些許。這和剛才的祭祀,又有甚關聯?

她看完了這一幕,只覺得腦海中的疑問不減反增。

青鸞對她的脾氣逐漸了解,此刻悄聲道:“女主人,可是想一探究竟?”

“不錯。”寧小閑撫了撫下巴道,“今晚,咱找她好好聊一聊。我總覺得這女人身上,有什麼奇怪的秘密。”

這裡的熱鬧已經看完。她也守諾放了阿毛,並將那枚被捏成了圓球的銀子遞給了他。阿毛轉身離開前,她輕聲道:“這場大旱不會持續很久,當正常的雨水到來之後,你最好趕緊離開這個鎮子。”

阿毛身體一顫,不說話,只是遠遠地跑掉了。

雖說有神通存在,但她相信,多數事物的發展演化還是要符合自然規律的。這個小鎮離鏡海只有兩千里左右,天氣又甚炎熱,洋面上應該無時不刻都有大量水汽蒸騰而起,只待風向轉變,就會被季風吹入內陸,屆時這場大旱一定能夠解除。這應該也是內陸地區雨水的主要來源,只不過今年不知道為什麼遲了。天氣系統複雜多變,誰也沒把握說自己一定能窮其道理。

她在高空時,俯瞰看到鎮子前方二十里處的騰蛇河,水位雖然不高,但河中的確是有水的,可見離水源始發地越來越近了。而凡人只要再堅持最多一個月,定能等到下一場雨的到來。天之道,必然是損有餘而補不足,哪怕上天對人類再嚴苛,派下了再多苦難,總還是會留下一線生機的。

她可以在體表撐起罡氣護體,雨水休想打濕她,然而寧小閑撐了一把油傘紙,悠悠然走回落腳的客棧,這才感覺到長途旅行的疲憊涌了上來。她向跑堂的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泥鰍粉干,就着屋外的雨聲吃了起來。這場暴雨果然下了半個時辰,一息不多,一息不少,人工催雨都沒可能如此精準,她再一次側目,心中疑雲更起。

窗外的雨剛剛停下,屋檐還在滴水,七仔就道:“女主人,屋外果然有人窺伺呢。”

她懶洋洋了挑了一筷子粉干:“果然,這幫傢伙還真是干這勾當幹上了癮。”

寧小閑一個姑娘家,隻身來到這小鎮上,鎮民又是肉眼凡胎,哪看得出她是修仙者,是以她一進來就被人綴上了。她雖然不想惹事生非,卻不代表喜歡被人算計、被人欺上頭來。

她看了看天色,這才起身,慢吞吞走了出去。

神念擴展開來,身後果然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跟了上來。她入鎮之後只教訓了一下阿毛這伙小毛賊,並沒甚出格表現,否則鎮長得了消息,一定會敬她而遠之。

這兩個負責盯梢的人也沒打算輕舉妄動,畢竟神婆子下午才祈雨成功,下一場作法得到大半個月後了。不過眼看寧小閑腳步突然加快,轉進了一條小巷子里,他們害怕跟丟,也很快跟着轉了進去。

結果還用說么?這兩個倒霉蛋只見眼前白影一閃,就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七仔小心地控制力道不將他二人抽死,寧小閑站在一旁看這兩人被抽得鼻青臉腫,這才開口訊問。

原來鎮長派這兩人專盯外鄉客探底。小鎮抓外鄉客祭天的消息早已不逕而走,附近的窮鄉親也不敢往這兒擠,無形中替這小鎮抵擋了大批難民的進入。不過這樣一來,只有不明就裡的過路人,才會跑到鎮上來打尖歇腳。這樣的路人甲乙丙丁,豈非正是鎮長和神婆最需要的祭品?

他們雖可以抓本鄉的窮苦人家來當祭品,但逼迫得太狠了,恐怕生生逼出動亂來。所以最合適的人祭對象,還是外鄉來的無根之人。世道不太平,外鄉客死了也就是死了,他家裡頭怎知這人是怎麼沒的?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探好了底,別捅出什麼簍子來。

不消她多問,這兩人就供出了鎮長和神婆的住址,隨後被打昏了丟進神魔獄當花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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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子的住處離鎮長家有些距離,是一戶兩進的小院,大門是黑木包紅邊,很好認。大概這兩人還知道要避一避嫌,不敢住得太近。

鎮里的人都敬畏她身上的“法力”,若非有事相求,否則不會上門尋她。連三歲小孩也都被自家大人教育,不可在她家邊上玩耍,省得惹出禍事來。

她自己一人獨住,沒有僕從侍女,饒是如此,這一天用過晚飯之後,她進了自己屋中,將層層門窗關好,並用棉花糰子將門縫窗縫仔細堵好,又點起兩盞油燈,這才從多寶柜上取下一隻大碗,倒掉裡面放着的一堆雜物,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脫去了那一身袍服,神婆看起來也只不過是個年近五十的女人,昏暗的燈光也蓋不住她眼圈下濃重的眼袋和臉上的皺紋。

這海碗的直徑接近一尺,裡頭若是裝滿了麵條也足夠壯漢飽餐一頓的了,碗身油綠,顏色雖好卻是一副制工不良的模樣,還掉了好幾塊釉,碗口上甚至還有個缺口。光憑這賣相,也不像是個值錢的貨色,惟一奇特之處,是這碗沿上雕有一尾朝天張口的怪魚,魚身無鱗但有四足,口中也有鋸齒般的尖牙。

她拿出海碗之後,就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瓶,裡面的液體很粘稠,卻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她將這瓶子里的液體都倒入了海碗上那條魚兒的口中,直到一滴不剩。說來也怪,金液甫一倒入,就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響,竟似是怪魚喝水,這屋中頓時多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秘氣氛。若是心細之人,就會發現這海碗的顏色又變得更綠了一點點。

神婆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咕嚕聲不再響起,才從懷裡取出一粒丹丸,鄭重放進海碗中,隨後正襟危坐,等待起來。

十息過去了。

二十息過去了。

五十息過去了。海碗中只靜靜躺着這枚丹丸,半點怪事都沒有發生。

神婆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不夠么?”她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走動了兩趟,才似是下定決心,從懷裡又掏出一枚紅色的小珠,取杯子用它泡了水,又撒了些藥粉。過了好一會兒,珠子融化,杯中水變成了淺淺的紅色,被她同樣倒入了怪魚口中。

咕嚕聲再度響起。這一回,海碗終於起了些反應,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青色,這光芒並不耀眼,反倒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大約是五息之後,光芒散盡,海碗當中靜靜躺着兩枚看起來一模一樣的丹丸!

“成功了,成功了!”神婆面上欣喜若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而細的尖叫,這才顫抖着抬起手,要將兩枚藥丸都收起來。

這時,背後突然有個聲音幽幽道:“你費了這麼大勁,又是祈雨又是害人,就為了複製一枚延壽丹出來么?”

神婆這一驚非同小可!她迅速翻轉過身,以凡人幾乎不可能擁有的敏捷朝身後打出了三張黃紙符。

這三張紙符呈一字型飛出去,正好印向敵人的頭部、軀幹和下陰,其作用分別是定思、固形和陰火,第一張符遲滯思維,第二張符固定敵人的身形,第三張符則要引陰火來焚其身。

憑心而論,她不過一介凡人,出手能這樣快,這樣周全已是極不易了。她顯然對自己的臨機應變也甚是滿意,可是當她剛轉過身來,臉上的冷笑就徹底凝固,轉化為莫名的恐懼。

她那三張符紙若打在常人身上,的確能讓人周身無法動彈,承受陰火焚身之苦。可問題是,她的敵人根本不是人,或者說,不是正常人。這傢伙現在不到一尺高,就算站在桌面上也比她還要矮上一大截,那三張紙符自然落了空,最後委委屈屈地落到了地面上。最可怕的是,面前的這個人形的東西,身體呈奇怪的亮銀色,並且臉上根本沒有五官!

現在這東西手上還執着一柄細劍,劍尖抵着她的喉嚨,時下雖然天氣炎熱,但劍上傳來的寒氣卻讓她皮膚起了一粒粒雞皮疙瘩。

鬼啊!神婆頓感毛骨悚然,正想嚷嚷出聲,突然想起自己身份,硬生生閉起了嘴,差點咬着了舌頭。在這鎮上,她可是神婆身份呢。神婆會怕鬼嗎?神婆應該怕鬼嗎?

“看不出,你膽子還真不小。”方才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神婆這才發現,一個年輕女子靠在門邊看着她,眼裡有幾分好奇。

“你是誰,你要什麼?”在桌上那東西的威脅下,她一動也不敢動,卻下意識地瞥向桌上的海碗。

寧小閑湊近,指了指桌上的海碗道:“這是什麼?”出手制住對方的,自然是液金妖怪無面。他如今也是隱衛之一,又不是在大雪地里動用武力,收拾一個凡人真是大材小用。

神婆子不說話了。她不知道這女子看到了多少,又明白了多少,乾脆閉口不語。

寧小閑輕輕笑道:“不想說?好吧,讓我來猜一猜。”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