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一刻，她對雷劫的認識一下子變得如此深刻，這才知道以往的輕忽和驕傲有多可笑。

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呀。

寧小閑深吸了一口氣，才問長天：“方才這記加強過的劫雷，威力到底有多大？”

黝黑的海面上，眾水族飛快退散，那速度快得像是後面有天敵追逐，因為玄武即將在這裡冒頭。不過玄武大概是潛入了海溝當中，一時並未出來。這個舉動很顯然又惹惱了老天爺，天空的陰雲壓得更低，顏色也更黑，看起來醞釀著又一記重擊，要能玄武嘗嘗厲害。

“問到點子上了。”長天指了指海面，“天道雖是冷漠，卻很公道，它判定玄武藉助外力渡劫，所以天雷的威力馬上爬升了一個層次。”

“這已經相當於八重天劫的威力了。”長天轉過頭直視着她，一字一句道，“也很可能是你將要面對的劫數。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替你取得木之精了吧？”

她很可能要面對八重天劫？寧小閑感覺心裡有塊大石咚地一聲壓到底了。玄武本就是天地間的異種，應付起八重天劫還這樣吃力，那麼輪到她自己呢？長天不惜以身犯險，沖入這雲夢澤來為她尋找保命之物，她卻又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他的一番心意？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見她臉色不好，長天放緩了語氣道：“你將我從神魔獄中救出，天道默認是你開啟了這一輪因果，所以我和隱流從此造下的殺孽，以及由這因果而引發的事端，有好一部分都要算在你頭上。”

說到這裡，他言下唏噓，“可惜，你晚來了三萬多年。”

寧小閑心緒不佳，卻仍是問了一句：“三萬多年前怎麼了？”

“那時蠻族與天道為敵，蠻祖更想取天道而代之。所以妖族在戰鬥中所殺的蠻人數量越多，位階越高，功勞也就越大，正可以贖抵從前犯下的罪孽，所以渡劫時承受的劫數就越輕。”長天搖頭道，“那時南贍部洲上所有妖族心生明悟，都收到了天道的這條示訊。據說這也是有史以來惟一一次，天道主動提出了功過相抵的作法。”

寧小閑輕輕道：“那必是蠻族已經危及到了這個世界的根本。”或者說，危及到了天道運行，所以天道才衍生出了新的規則，以藉助妖族之手殺滅蠻人、保存自身。她可聽得明白，妖怪只要殺掉了蠻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無論是青壯年還是老弱婦孺，這功勞都可以用來抵償劫數！這樣的規則導致的必是滅族之戰，正是要將蠻族這個種群從世間完全抹殺，連半點血脈也不留下，其血腥殘忍難以言述。

“不錯。上古之戰前夕，因天道放寬要求而渡劫成功的妖怪數量劇增，一時仙人遍地。蠻族知道大勢不妙，提前引動了戰爭。這也是上古大戰的導火索之一。”長天輕嘆了口氣，幽幽道，“小閑，你當真不想再歷第四幕天地？我們已探知了誘引木之精的辦法，再試兩次或能成功。”

這回她抿着唇，斬釘截鐵道：“不想！現在你我皆是凡人，進入第四幕天地十死無生！渡劫是我份內之事，絕不連累你一同喪命。”她仰頭望着他，眼裡寫滿誠摯，“長天，哪怕我到時失敗了，但從現在起直到天劫來臨，還有好一段時間可活。”

她執起他手掌，輕輕道：“日子還長，我們，我們好好活着，也就是啦。這般冒險，卻沒必要。”

長天反手握緊她柔荑，面上罕見地露出不豫之色。他喉結動了動，終於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道：“其實，其實我……”

下面的話她沒有聽清，因為黃萱此時突然放聲驚呼起來：“玄武，玄武出水了！”

寧小閑驀地抬頭，順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龐大無比的身影從萬頃碧波當中鑽出。

她險些以為自己又看到了一座島。

此前她所見過的玄武，要麼是在第二幕場景的森林地底，只露出了一小片背甲，令人難窺全貌；要麼是在靈草園當中化出的人形，那是千嬌百媚的大美女，身高比她也高不出兩公分去。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終於將這頭大妖的本來面貌給照得既清清楚楚。

眾人乘坐的這頭巨鯨在海洋生物中已經算大塊頭了，然而和此刻浮上水面的玄武一比，那簡直就是航空母艦邊上停靠着的一艘小木船！初步目測，這頭巨無霸的身長至少超過了一百二十丈，背甲寬度超過了四十丈！從水底浮起時，晶瑩的水花從它背甲上傾瀉而下，飛珠濺玉，和瀑布同樣壯觀。

要知道在地球上，最大的豪華郵輪長度也不過是三百六十多米。

玄武這一下突然出水，龐大的體型居然立刻在海上引發了一陣大潮。高達七丈的浪頭迎面打來，眾水族紛紛退讓，當它推到寧小閑等人乘坐的巨鯨前頭時，已經變成了十丈高呢。

塗盡控制着這頭鯨妖，閉起大嘴二話不說就往水底鑽，直到海面重新風平浪靜之後才又重新冒了出來。

對多數妖怪來說，道行越深厚，體型越龐大，尤其渡過天劫之後，許多妖種的體型都會迅速變大到人類難以想象的地步。寧小閑在五大連湖底部看到的龜仙人遺骸，體型之大雖然超過了玄武，但它去世時已晉階仙人很久了。玄武現在不過是渡劫期的大妖，也有這樣的塊頭，足見它先天條件之好、後天修行之勤！

見到它真正的體型，寧小閑才明白蠻族大普司伽毗羅一口咬定，玄武必會游到海溝來渡劫——它的體型太大了，除了海溝，這附近哪片海域也不能讓它完全潛入啊。

現在大家第一眼看到的，當然還是黝黑得連光線也被吸收進去的厚甲，那和龜甲一樣，每一塊的紋路都是六邊形，有玄奧紋路銘刻於其上，時時發出淡黃色的光芒，離得近了再看，又會發現甲片上頭生着尖銳的柱狀棱刺，彷彿石洞中倒垂下來的鐘乳石。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