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怪物對紅蓮業火居然還有一定抵抗力，那一瓣火紅撲到它身上，除非先將外層的黏液都燒乾凈了，否則傷不到它本體。

“這是什麼玩意兒！”她咬着牙道。

“千里眼。”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長成這種模樣的挫貨，會擁有一目望盡千里的神通？

“便是千里眼。”汨羅一邊動手，一邊解釋道，“道行越深，看得越遠。這傢伙在德水城這種小地方吸取的魂力不多，最多只能望到幾十里外，若換了中京這樣天下繁華之都，恐怕那裡生長的千里眼才真正能夠望盡千里。”他輕哼一聲道，“莫怪乎我們總甩不掉夜遊神的攻擊，原來有千里眼通風報訊。”

還有一種鬼物身材矮小，不足三尺，形體也瘦弱得如同風一吹就倒，手裡卻提着一具琵琶，輕撥幾下就有陣陣樂聲傳出。這聲音悅耳清軟，像是有情人在耳邊反覆低喃。此時恰好有幾名德水城居民的生魂走過來，聽到這靡靡之音，頓時腿都軟了，不知陷入了什麼夢境裡面，人人臉上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這樂音傳入寧小閑耳里，連她都覺得心潮澎湃，雙頰發熱，若非修仙者的魂魄強度遠超常人，恐怕她此時已然出醜了。想到這裡，她就惱恨得一鞭子先將琵琶抽飛了，這懾魂之音才就此中斷。

寧小閑已不記得兩人廝殺了多久，或許是三個時辰，或者是五個時辰？

德水城的天空始終是灰濛濛地，不更亮一些，也不更暗一些。夢中城的天氣即是如此。永遠不會有艷陽天——你在夢裡，幾時見過大太陽？魂魄天生畏光，於是夢中世界也永遠是這般天氣。

他們又已奔到一處路口，夜遊神已經從四面八方趕來，越聚越多。寧小閑都不知道這小小的德水城裡，居然藏着這麼多夜遊神，並且它們動手時面上雖然露出驚懼之色。下手卻毫不遲疑。顯然是被強行催動的。汨羅皺了皺眉，突然道：“站到我背後來。”

寧小閑一鞭抽飛兩隻夜遊神，輕輕一晃。已經閃到他身後站定。她身軀嬌小，往他身後這麼一躲，就被遮擋得嚴嚴實實。汨羅聽她微微喘氣，也知道她確是累了。只不過魂體不會流汗罷了，心中憐惜之意大起。

他白皙的手掌平平向上攤開。就有一朵火紅的蓮花自虛空中顯現出來，鮮活的花瓣上似乎還沾着清晨的露水。柔嫩的花苞在他掌中徐徐吐蕊，殷殷綻放，不過眨眼功夫。已到了全盛之時。

而後，汨羅低下頭，對準紅蓮輕輕吹了一口氣。

呼——

這個路口突然狂風大作。風中有紅光點點，那是紅蓮的花瓣。雖然每一瓣看似柔弱。邊緣卻閃着鋒銳的光芒。

昏暗的德水城，這一個路口，突然颳起了如夢似幻的花雨。就像灰暗單調的背景板上，多了一撮耀目的艷紅。

有一瓣紅蓮飛過她眼前，寧小閑下意識地伸手，結果這片花瓣輕盈地繞過她的指尖，去尋找自己的目標了——每一枚紅蓮花瓣都尋向一隻夜遊神，緊緊貼上。和汨羅先前祭出的花葉不同，這些蓮瓣觸着鬼物之後即往它們身體裡頭鑽去，鑽到了足夠深的位置，才釋放出無上業火！

這樣兇猛的火焰，如何是夜遊神這樣的妖鬼能擋？一時之間，也不知有多少頭鬼物仰天，發出消逝前最後一聲不甘的咆哮，而後重新化為了虛無。

幾息過後，四周變得好生安靜。

夜遊神被清理一空，她聽到汨羅重重吁了口氣。

“你還好么？”這樣大範圍攻擊的法術，若在現實里施放出來，兩人都是輕而易舉。可是在夢境裡頭，沒有法器相助，沒有靈丹補充，魂力用一分便少一分，金貴得很。

“你擔心我？有你記掛，我自然是好極。”清朗的聲音帶着笑意從上方傳來，她這才發現兩人背靠背戰鬥，距離實在太近，不由得退開兩步，沒好氣道：“擔心。你若是腿軟了，我可不知要怎樣才能將你帶出夢中城去。”

汨羅笑得更和氣了：“通常來說，我只在一種情況下會腿軟呢。”

啪！原本安靜躺在地上的鞭梢頓時如靈蛇一樣抬起頭來，對準他，就差噝噝作響了。汨羅愕然道：“……便是在力竭之時。咦，小姑娘火氣莫要這麼大，趁着這裡夜遊神被清理乾淨，我們緊些兒走吧。”

真不知這人死到臨頭時，會不會還是這樣貧嘴。寧小閑一臉黑線地跟在他後頭。

此地的夜遊神已經暫時被清理掉，包括千里眼也被紅蓮之火燒死，所以短時間內是不會有新的鬼物前來騷擾了。當然汨羅拖到最後才發出這樣的大招，顯然是負荷不小。不過他既不想說，她也懶得去問。

他們這一路走來戰鬥頻發，周圍德水城的居民生魂惟恐避之不及，家家戶門緊閉。她經過某幾家院牆低矮的貧戶時抽空瞥了一眼，發現主人居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由得奇道：“他們在夢中也能睡覺？”

汨羅笑道：“許多人向來鮮少做夢的，因此在這夢中城一樣是安然就寢，等待天亮之後醒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奔進一條小路，路上行人漸漸少了，待得走到了盡頭，更是空寂得很，連犬吠鳥鳴都沒有。

前方沒有路了，只有兩棵巨大的棗樹，樹下有一扇不起眼的硃紅色木門。

汨羅走到這裡就站定了。

“沒路了。對了，我們可要出城去？”寧小閑望了望前方的木門，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這般在城中奔行，恐怕找不到出夢的方法，不若出城試試？汨羅雖然博聞強志，但夢中世界對修仙者來說實是偏門冷知識，他能知曉這麼多已經不錯了。

汨羅沒有答話。

她立刻覺出不對，轉頭卻望見他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這扇木門，有什麼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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