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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時間點上,當人們身處特定環境中,突如其來的寂靜甚至會使人感到加倍恐懼不安的。

當炮火持續轟鳴的戰場驟然安靜下來,喧囂歸於寂寥,如此強烈的反差總會引起人們的強烈懷疑。似乎是在每一塊石頭,每一個彈坑後面,隨時可能躥出一群面目猙獰的敵人來。

那些作戰經驗非常豐富的老兵,在戰鬥的間歇期間經常會趁機打個盹,藉此休養精神,恢復體力。桃花源倖存者們,肯定不能歸入此類,他們的經驗主要來自於跟怪獸廝殺。與人類對手交鋒的次數有限,在經歷了如此火爆戰爭場面,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此刻還沉浸在適才那交織着血與火的慘烈氛圍中,激動的心情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心潮澎湃之下,自然更談不上什麼休息了。

“太安靜了,這不是好兆頭哇!”

趁着暫時平靜下來,吳晗抓緊時間喝了口水,滋潤以下嗓子,然後他舉目眺望前方依舊硝煙瀰漫的山坡,以及更遠處的連綿群山背景,心中忽然生出幾分不祥之感。在鬼蜮江湖中摸爬滾打了多年,吳晗的第六感已然是磨礪到了極其敏銳的程度,稍有風吹草動他便隨之警覺起來。當桃花源方面的炮擊停止後許久,卻遲遲不見東瀛人作出什麼反應,吳晗直覺感到這是某種不好的兆頭。

太過依賴直覺自是不可取的,正如其他的感官偶爾會出現錯覺一樣,人的直覺同樣難免犯錯,但在千變萬化的戰場上,發生任何的事情都有可能,說不得吳晗只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呀……”

果然,預感這玩意通常都是好的不靈,壞的才靈。隨着一聲好似踩到貓尾巴的凄厲叫聲,三頭全身純白的回天式生化獸,緊隨在手持長刀長筱敬二的左右出現在硝煙間隙。正當吳晗覺得眼皮子直跳的當口,這一人三獸從山上飛奔而下直撲桃花源人而來。瞧見這個場面,倖存者們全都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啊?剛才那百獸橫行的大場面都被猛烈的炮火給打回去了,現在東瀛人就上來這麼一個人,他又能幹什麼?

“射擊,別讓他靠近。”

打從這個歇斯底里大叫着衝來的東瀛人出現在視野里,吳晗便是一陣心驚肉跳。如果聯繫到不久前令他心悸的預兆,吳晗豈會不明白這傢伙絕非一個人跑來送死那麼簡單。

“噠噠噠……突突……”

隨着吳晗的一聲招呼,尚未脫離戰鬥狀態的倖存者們迅速相應,紛紛操起手邊的各式武器,朝向那個快速移動的身影扣動扳機。

在槍炮齊鳴之下,儘管長筱敬二採取了蛇行規避動作,身上仍不免連中數彈,饒是經過了生化技術改造,此刻他身上的白衣也被緩慢滲出的鮮血浸透了,繼而顯現出一種紅白相間,略顯妖異的視覺效果。身負重創的長筱敬二,忽然發出一陣凄厲如貓頭鷹叫聲般的笑聲,他張開了雙臂加速向桃花源倖存者們撲來,擺明了是一副怨毒至深,要搞自殺襲擊的模樣。

不知是否開了作弊器,抑或是長筱敬二一心求死,把這輩子剩下的運氣都透支了,再不然桃花源倖存者們正走集體背字。

眨眼間,難以計數的子彈、榴彈破片橫飛而過,然而,最為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桃花源人如此瘋狂的射擊,卻也在長筱敬二身上只留下了些不輕不重的傷勢,甚至連減慢他奔跑速度的效果都沒達到。居然眼睜睜地看着長筱敬二和他身邊那三隻生化獸不斷迫近,吳晗心中潛藏的不安預感愈發強烈。

當下,吳晗再也按捺不住了,即刻飛身跳出陣地,大聲呼喝說道:

“所有人員,立刻疏散到二線陣地。”

惱羞成怒的吳晗正準備操起“火神炮”,不惜以大炮打蚊子的態度,幹掉長筱敬二。人們卻沒有留意到,一個身形乾瘦,行動猥瑣的傢伙,此時也悄悄摸到了一線陣地跟前。自覺地老天是在眷顧自己,米龍得意地奸笑了幾聲,嘴裡不住念叨着說道:

“嘿嘿嘿嘿,合轍這回是該着兄弟我露臉哪!”

正所謂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米龍內心止不住一陣狂喜,趕在這個長筱敬二奔襲而來,無人能阻止的當口,他要是能有所表現,那才叫奇功一件。想得正美,米龍的手指按在火焰噴射器的發射開關上,身體激動得微微顫抖起來。

這一趟的北伐行動,米龍仗着跟吳晗關係走得近,厚着臉皮擠進隊伍里。饒是如此,米龍仍不免被人譏諷為是從脖子往下,全身就沒什麼地方值得誇耀。自恃德才兼備,米龍哪裡受得了這種譏諷,於是他主動請纓,死活非要加入到作戰部隊序列中不可。吳晗認為不該打擊米龍這個心腹的工作積極性,仔細思量了一下也就順勢答應他了。

旁人瞧在吳晗的面上,不好當面給米龍下不來台,不過在背地裡嘀咕些諸如什麼癩蛤蟆上公路之類的歇後語,早已不知把米龍糟踐成啥熊樣了。

偏偏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若只是周圍那些鄙夷輕視的目光,老於世故的米龍也未見得就多在乎,偏巧屋漏偏逢連陰雨。他自個的身子骨也不爭氣,來了個水土不服,最近這幾天是連着上吐下瀉,折騰得都脫了相。如今單看着米龍的造型,真可說是異相了。顴骨突出,兩腮塌陷,雙目無神的凄慘形象,漫說是扮演埃塞俄比亞飢民沒問題,只要他往臉上塗點油彩,直接就能拉去出演鬼片了。

“嘭!嘶嘶……”

伴隨着高壓液體噴射的聲響,一條泛着橘紅色的火龍猛然間竄出一百多米。正在朝着桃花源陣地狂奔而來,長筱敬二無從閃避,在剎那間他便化作了一個人形火把。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被火焰噴射器燒成這般模樣,剩下的能耐也就是滿地打滾,哀號着等待變成一堆灰燼,但是長筱敬二不同。他的身體曾經受住生化技術改造,儘管在力量和耐力等方面沒有獲得出眾的能力,可是與其他拔刀隊成員最大的區別在於,長筱敬二額外獲得了一項看起來多少有點雞肋的特異能力,他能依靠自主意識切斷神經訊號向大腦的傳導。

不妨換句話說得簡單些,假設長筱敬二願意的話,他可以不打麻藥就開刀,因為身體對疼痛的自然反應已經被抑制了。

本來長筱敬二這個能力也沒什麼太多用處,大不了是冒充關羽來個後現代版的刮骨療毒,而在此刻卻變成了桃花源人的夢魘。估計他們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忘卻,長筱敬二化身的人形火炬,狂笑着猛撲過來的這驚悚一幕,那是任何經典恐怖片都無法營造和複製的深沉恐懼感。

“快跑!”

大喊了一聲,吳晗跟着使足全身氣力將手中的二郎刀,朝着那個已經被烈焰焚身,仿如煉獄惡鬼般撲來的東瀛人猛地擲去。

頭皮已經發炸,吳晗也沒心思察看自己這一下是否如願擊中了目標,當即拔腿就跑。

縱然憑藉身體的特異之處,長筱敬二能忍得住烈焰焚身的劇痛,但是人體器官畢竟經不起火焰燒灼。他本想再繼續向前沖,在最佳引爆地點動手,豈料耳邊忽地響過一聲低沉的悶響。響聲的來源是他右眼的眼球,由於受熱過度而爆裂開來。雖然不覺得疼痛,不過失去了一半的視覺,長筱敬二行動仍不免一滯。這一滯不打緊,恰好遇到吳晗沒頭沒腦擲出的二郎刀,二者相加就出了大問題。本可以避開二郎刀,長筱敬二卻分了神,隨即,吳晗的博浪一擊奏效了。

“噗!”

金屬切入肌肉組織和骨骼的聲響,永遠是那麼怪異。刀鋒穿透了長筱敬二腹腔余勁未消,但刀頭後面的血擋卻卡在了他身上。這時,長筱敬二隻覺得自己像是被重型卡車迎面撞上,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騰空向後飛起。

“轟隆隆……”

已經意識到不會有更好的引爆時機了,長筱敬二無奈地在空中下達了自爆指令。隨即,一場威力驚人恰如山崩地裂般的大爆炸到來了,直震得人內髒髮顫。遠在十幾公里之外的東瀛人,經由腳下土地傳來的震顫,以及大氣傳導的耳膜刺痛感,也間接地了解到了這次大爆炸所迸發出的巨大破壞力。

雖說藤原賢治覺得由長筱敬二這樣的忠犬進行自殺襲擊,未免死得不值,不過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是與不是也不必在討論了。抬眼看了看周圍的手下們,藤原賢治開口說道:

“喲西,我們準備進攻,要為皇國掃平一切敵人。”

“板載!板載!板載!”

此起彼伏的萬歲呼聲,好似海浪般一浪高過一浪。趁他病,要他命。落井下石的把戲一貫都是東瀛人的最愛,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誰都曉得對面的桃花源倖存者在經歷了這次劇烈爆炸以後,肯定不會安然無恙。現在就算他們沒有死光光,也一定是軍心大亂之時。連續在桃花源人面前吃虧,東瀛人這時全都打起了精神來,準備投入到痛打落水狗的活動中。說不得,撿這種便宜實在是太讓人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