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依照吳晗最初擬訂的計劃，他是準備請位於黃河下游的幾家勢力代為招攬那些在野外遊盪的零散倖存者，進一步充實桃花源的人力資源。等到每次水上飛機前去交易時，空倉返航把人帶回桃花源。

應該說這個構想本身還不錯，但吳晗後來跟高層人士們開會一商議，大家都反對這個過於草率的移民政策。多數人的意見是這項吸納新鮮血液的工作假手於人，不僅十分不妥，而且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滲透桃花源的內部。經過仔細思考之後，吳晗覺得他們說得未嘗沒有道理。於是，一向自詡從善如流的吳晗從協議書中刪去了這部分內容，故而餘下的條款看起來，叫人覺得給予合作方的好處未免多了一點。

“飛機回來了，準備奏樂！”

當南下的水上飛機呼嘯着降落在桃花源峽谷儲水池的平靜水面上，前來迎接勇士們的人群擠成黑壓壓一片，現場極度噪雜的噪音甚至使軍樂隊吹奏的激昂樂曲都被壓制住了。

俗話說賊不走空，即使臨行前上級不曾硬性要求，他們此行必須換回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包括負責談判的錢銘和徐勝冶在內，所有參與行動的倖存者沒人願意被看扁了。他們自作主張跟瞎摸島來了個小規模的易貨貿易。

雖然瞎摸島用來交易的東西大多不是什麼好貨色，但桃花源人的這一趟試水行動至少沒真的空着手回來。諸如什麼蘆席、藤編和野菜、魚鬆等等土特產，滿滿地塞了一機艙。這麼多的東西只能抵償水上飛機運去的壓縮乾糧和人造肉罐頭的部分貨價，餘款要等以後再結清。瞎摸島出了這麼多的東西竟然還不夠還債的，實在怨不得錢銘等人心黑手狠，誰叫這年頭只有糧食才是硬通貨。古人說倉廩足而知禮儀，眼下這光景不是太平年月，凡是不能吃的東西都是不值錢的。

先前吳晗確實沒料到這些遠赴黃河下游的手下們如此地賣力，面前堆起來猶如一座小山般的雜貨，無疑在考驗着吳晗的耐心。為了不讓這些載譽而歸的勇士們感到失望，他也只好捏着鼻子檢查過了一遍收穫。

在分別誇獎了參加行動的眾人，並且握手以示鼓勵之後，吳晗吩咐左右人等說道：

“這些東西先清點入庫，告訴實驗室，對輻射殘留什麼的都檢驗一下，確定沒問題再給大夥發下去。”

桃花源人對這些來自遠方的土特產需求十分有限，對那些手工藝品和野菜之類的玩藝感興趣的少數人也就是圖個新鮮罷了。換言之，跟瞎摸島的交易，桃花源得到的實際好處不多。可吳晗的本意也不是壓榨那些遠方的同族，他是想通過黃河中下游這塊跳板繼續向南方那些有色金屬富集的地區延伸發展，特別是工業需要用到鎢、鉬和鋁土這類金屬礦物在東北是很稀缺的，全部向外星人購買的話，採購成本高低姑且不論。如此受制於人的狀，始終叫人覺得心裡不甚踏實。無論如何，涉及到核心利益的領域自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更好一些。

揮揮手離開依然在慶祝南下貿易首航成功的喧鬧人群，吳晗的背影在夕陽西下的映襯中，多少流露出些許寂寥。

前路向何處去？無論是對於吳晗這個掌舵人，還是對那些了解一些駭人內幕的倖存者來說，這都是一個嚴肅的命題。假如這個問題回答得不好，那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覺得形勢緊迫，無知者才能無畏呀！

根據那些外星人儲存的圖片資料推斷，每次生物大滅絕的災難發生後，新誕生的優勢物種都會迅速出現填補出現的空白。儘管目前尚不知曉下一個與人類爭奪生存空間的新物種何時會來，但吳晗知道總有一天，它們終究是要出現的。新物種不會是跟那些在大洪水時代出現的龐大怪獸一樣，徒有一副龐大身軀和相當於野獸智慧的本能。參照着人類的進化標準，新的物種具有高度發達智能的幾率超過百分之五十。

考慮到莫非定律所說，無論一件壞事發生的機會有多低，只要發生的概率不是零，它就一定會發生的原則。每當吳晗駐足在高處，俯瞰着下方自己苦心經營下來的桃花源，他的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深深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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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喳喳！嘎嘎！”

隨着一陣好似鳥鳴的悅耳叫聲響起，幾只身體泛着深淺不一的綠顏色，外形看上去既像鴕鳥，又像是某種大蜥蜴，仿如爬行動物與鳥類混合體的奇異動物，正一起湊在一件曾經屬於人類的物品前。

這是那些被東北三強趕出自家地盤的前武警所留下的遺物，一面裂成兩半的玻璃鏡子，此刻正是這個反射陽光的小東西吸引了這些未知動物的注意。

那些時運不濟的人類逃亡者本想在草原上尋覓一塊棲身之地休養生息，以圖日後捲土重來，但他們卻未曾料到自己最終會黯然收場。在大草原這片完全信守物競天擇法條的土地上，身體孱弱的人類即使手持着自動火器，仍然難以抗拒強悍怪獸的獵食撲殺，他們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其實絲毫不值得驚奇。

一頭動物伸出了它那纖長的爪子，輕輕地握着半面破碎的鏡子，並且將它舉起仔細打量着。

“唧唧！咕咕！”

這時，倒像出現在半面鏡子中的奇異動物，它的眼神充滿了童趣，不停地扭動着修長的脖子，變換着不同的角度觀察自己在鏡子中的映像。在旁邊的幾頭奇異動物跟着也來爭搶鏡子的所有權，原來握着半面鏡子的持有者當然不肯相讓，毫無意外地引發了一陣嬉戲打鬧。刨除外形的因素，這些動物的神態舉止簡直跟人類六、七歲的兒童沒有任何差別。

“吼……”

正當這群身高只有一米出頭的小動物在一起嬉鬧時，一頭形似烏龜，背部的高度接近三層樓房的巨型怪獸，從遠處以一種與它的笨拙外形不相稱的高速飛奔而來，活像是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在草原上橫衝直撞。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按理講，任何動物在如此兇悍的怪獸出現時都要作鳥獸散，而這些小動物則毫無反應，它們待在原地打打鬧鬧。直至這頭龜形巨獸來到了它們近前，其中的一頭小動物才衝著這頭龐然大物發出了一連串猶如音樂的婉轉鳴叫。聽到尖細的叫聲，仿如是馴良可愛的家犬一般，這頭氣勢洶洶的龜形巨獸，在體型比它渺小了不知多少倍的小動物跟前擺出俯首帖耳的姿態，任由這些小東西歡快地跳到自己的背上。

等到腳下站穩後，一頭小獸跺了跺腳，向前靠近巨獸的頭部，它伸出了細長的爪子向前揮舞了幾下。這頭被踩在腳底下的大怪獸當即會意地低吼一聲，跟着便拔腿向前奔跑起來，這頭巨獸跑動引發的隆隆巨響堪比全速行進的火車。

伴隨着這頭巨獸的奔馳，前方出現了一座初具規模的聚落，生活在其中的動物正是這些怪異生物的同類，它們或是聚首交談，或是在驅使體型龐大的怪獸勞作。假如不去考慮它們非人類的外形，繁華街市的景象不啻人類的城市。

人類之所以凌駕於其他生物之上，靠得不是與生俱來的尖牙利爪，更不是飛天遁地的能耐。嚴格說來，人類比起野獸只是多了一點智能而已。正是因為具有了智能，人類可以彼此溝通協作，才能將無數人的力量和智慧結合起來，為了實現同一個目標而努力奮鬥。智能使個體力量渺小的人類像螞蟻一樣形成了合力，最終獲得了壓倒一切的強悍力量。

早在蒙昧的石器時代，人類就已經合作修築起了許多巨型石砌建築。乃至於在後世的人們眼中，不藉助大型機械來修建這些建築，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這一切都是智能的體現，其實與文明無關。

當智能不再是屬於人類的專利，當新的挑戰者出現時，驕狂一世的人類該往何處去呢？這個充滿了哲學思辯意味的問題，吳晗近來已是無數次地重複問着自己，時常在夜裡被恐怖的噩夢驚醒過來，這種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滋味並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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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春節向來是華夏人最隆重的節日慶典，往昔空寂恍如鬼蜮一般的土橋鎮，在經過倖存者們張燈結綵的用心布置，如今一掃往昔的頹廢寂寥，顯出了幾分繁華熱鬧的氣象。不過大家都曉得，這地方再熱鬧也僅有這幾天的時間，等到格鬥大賽曲終人散時，土橋鎮照舊還是一塊只剩下野獸出沒，荊棘滋生的荒地。熱鬧喧囂和寂寞冷清之間，其實只差了這麼一點點人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