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第三人》 白色落叶

眾人立在城頭,居高臨下瞧著江淮軍退回木寨去,才鬆了一口氣。

江上仍冒起幾股黑煙火焰,已遠不及剛才的濃密猛烈,兩艘戰船底部朝天,另一艘亦緩緩傾側沉沒。

錢雲仍未知道幾人身分,只以為他們是商秀珣手下的猛將,恭敬地道:“真想不到場主忽然鳳駕光臨,當日聞知四大寇聯手攻打牧場,敝莊主還想出兵往援,卻因江淮軍犯境,才被迫打消此意。”

商秀珣等聽得臉臉相覷,明明是獨霸山莊遣人求援,為何會有此言。

梁治皺眉道:“錢將軍難道不知貴莊主派了一位叫賈良的人到我們處要求援兵嗎?他還持有貴莊主畫押蓋印的親筆信呢?”

錢雲色變道:“竟有此事。末將從沒聽莊主提過,更不識有一個叫賈良的人,何況我們一向慣以飛鴿傳書互通信息,何須遣人求援。”

楚凡疑惑的看向寇仲,寇仲向他打個眼色,意思是有人弄鬼。楚凡心想八成是婠婠

商秀珣淡淡道:“方莊主呢?”

錢雲道:“末將已遣人知會敝莊主,該快來了。”

寇仲插入道:“我們立即去拜會方莊主,請錢兄派人領路。”

錢雲有點不好意思地抱拳道:“還未請教幾位大名。”

商秀珣壓低聲音道:“他是寇仲,另一位是徐子陵,都是莊主的朋友。這一位是飛馬牧場的客卿楚凡”

錢雲臉色驟變,往後疾退兩步,拔出佩劍大喝道:“原來是你們兩人,莊主有令,立殺無赦!”

商秀珣等無不愕然以對。

錢雲身旁十多名親隨將領中,有一半人掣出兵器,另一半人則猶豫未決。

商秀珣亦“錚”的一聲拔劍在手,怒叱道:“誰敢動手,我就殺誰!”

商鵬、商鶴左右把商秀珣護著,梁治、許揚等亦紛紛取出兵器,結陣把寇仲、徐子陵護在中心處。

其它守城兵士均被這情況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一陣震耳長笑,出自寇仲之口,登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到他身上去。

寇仲一手捧腹,一手搭在徐子陵的寬肩上,大聲笑道:“小陵啊!真是笑死我呢!方莊主不知是否另有一個綽號叫胡塗蟲,竟給陰癸派的妖女婠婠弄了手腳,先是斷送了自己親弟的性命,又殺了自己手下頭號猛將,更給她盜得符印冒名寫信佈下陷阱,現在還要視友為敵,硬要殺死我們兩大好人,你說是否好笑呢?”

錢雲本已難看的臉色變得一陣紅,又一陣白,雙目厲芒閃動,暴喝道:“竟敢誣捏婠婠夫人……我……”

商秀珣長劍指向他的胸膛,截斷他的話嬌叱道:“閉嘴!現今杜伏威枕軍城外,內則有妖女當道,你這胡塗蟲不但不曉得忠言諫主,還要先來個和我們自相殘殺。哼!若我們拂袖而去,看你們如何收場。”

寇仲移到商秀珣嬌背之後,從她肩旁探頭出去笑道:“錢將軍不是也迷上那陰癸派的妖女吧!”

錢雲無言以對時,他身後的人中走出一個年約六十的老將,肅容道:“寇爺口口聲聲說婠婠夫人乃陰癸派的妖女,不知有何憑據呢?”

徐子陵從容道:“只要讓我們與婠婠對質,自可真相大白,錢將軍不是連這亦辦不到吧!”

梁治冷笑道:“若妄動干戈,徒令親者痛仇者快,錢將軍好該三思這是否智者所為。”

錢雲左右人等,大多點頭表示贊同。

城外遠方號角聲仍在此起彼落,更添危機的感覺。

錢雲頹然垂下長劍,嘆道:“既有場主為他兩人出頭,小將亦難以作主,惟有待莊主定奪好了。”

他正要使人再催方澤滔時,商秀珣不悅道:“錢雲你何時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且睜開你的眼睛往城外瞧瞧,竟陵城破在即,仍不懂當機立斷。立即給我滾到一旁,我要親手把那妖女宰掉。”

寇仲振臂大叫道:“若非因那妖女,竟陵怎會落到這等風雨飄搖的境況,竟陵存亡,決於爾等一念之閒。”

那老將斷然跨前一步,躬身道:“各位請隨老夫走吧!”

錢雲大怒道:“馮歌你……你作反了……”

錢雲尚未有機會把話說完,一刀兩劍,抵在他背脊處,腰斬了他的說話。

商鵬由側閃至,一指戳在他頸側要穴,錢雲應指倒地。

商秀珣不理錢雲,率先往下城的石階走去,眾人慌忙隨去。

*************

二十多騎在馮歌領路下,沿著大街朝城心的獨霸山莊馳去。

街上一片蕭條,店鋪大多停止營業,間有行人,亦是匆匆而過。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馬加鞭,與馮歌並排而馳,讚道:“馮老確是了得,能當機立斷,否則大家自己人先來一場火併,多麼不值哩!”

馮歌毫無得色,神情凝重的道:“自第一天老夫見到婠婠夫人,便感到她是條禍根。試問那有一種點穴手法能令人內息全消,長眠不醒的。今趟她忽然像個沒事人的被莊主帶回來,又誣指寇爺和徐爺對她意圖不軌,事情更是可疑。只恨忠言逆耳,沒有人肯聽老夫的話。”

寇仲點頭道:“這叫眾人皆醉,惟馮老獨醒。我還有一事請教,只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況如何呢?”

馮歌答道:“聽說當時莊主信了那妖女的話後,勃然大怒,立即與寇爺的四位兄弟畫清界線,分道揚鏢,之後就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了。”

寇仲一聲“多謝”,墮後少許,把事情告訴了徐子陵。

另一邊的商秀珣道:“你們打算怎樣對付那妖女。若她來個一概不認,我們能拿她怎樣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便來武的,難道她肯任我們把她幹掉嗎?”

商秀珣欣然道:“陰癸派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今趟若能把這妖女消滅,對天下有利無害,所以下手絕不須容情。”

梁治等轟然應諾。

楚凡聽得微微皺眉,婠婠是那麼好惹的嗎?不過眾人士氣正盛,不宜大潑冷水。

此時馮歌一馬當先衝入大門,把門者認得是他,不敢攔阻,任各人長驅直進。這支由飛馬牧場精銳,竟陵將領和寇徐二人組成的聯軍,馳到主府前的臺階處甩蹬下馬,浩浩蕩蕩的擁上石階,朝府門衝去。

十多名衛士從府門迎出,守在臺階頂上,帶頭的年青將領暴喝道:“未得莊主之命,強闖府門者死,你們還不退下。”

馮歌反喝道:“飛馬牧場商場主千辛萬苦率眾來援,莊主在情在理亦該立即親自歡迎,共商大事。現在不但屢催不應,還閉門拒納,這是莊主主意,還是你馬群自作主張呢?”

馬群大怒道:“馮歌你莫要恃老賣老,莊主既把護衛山莊之責交給我馬群,我便要執行莊主的嚴命。你們若要求見莊主,就好好的給我留在這裡,再由我報告莊主,看他如何決定。否則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馮歌后面的寇仲忍不住問身旁的另一竟陵將領道:“這小子是什麼人?”

那將領不屑道:“他算什麼東西,若非因婠婠夫人欣賞他,何時能輪到他坐上府領的位置。”

兩人說話時,商秀珣排眾而出,嬌叱道:“即使方莊主見到我商秀珣,亦要恭恭敬敬,那裡輪到你這狗奴才狂妄說話,滾開!”

馬群見自己背後再擁出十多名手下,登時膽氣大壯。反而把守外門的衛士卻遠遠站著,一副袖手旁觀的神態。可知方澤滔沉迷婠婠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何況竟陵城內無人不知他們與飛馬牧場的關係。這時目睹馬群目中無人的囂張神態,心中不生出惡感才是怪事。

馬群橫刀而立,大喝道:“我馬群奉莊主之命把守莊門,誰敢叫我滾開?”

商秀珣負手油然道:“人來!給我把他拿下,押到方莊主跟前再作處置。”

馬群尚未有機會說話,商鵬、商鶴兩大牧場元老高手閃電掠出,兩對枯瘦的手掌幻出千變萬化的掌影,把馬群罩於其中。

狂風驟起,馬群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裡,半點都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卻給驚人的掌勁掃得東歪西倒,蹌踉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為之動容,其它不知兩老虛實的人更不用說了。

那想得到橫看豎看都像一對老糊塗的老傢伙,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厲害。

而且他們顯然精通一套奇異的聯手搏擊之術,令他們合起來時威力倍增。其實就憑他們個別修煉得來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級數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讓。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兩人如此神勇,現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為更有收拾婠婠的把握。

楚凡好無反應,他在想憑他現在的功夫是否能與婠婠過上兩招。

“砰!砰!”

馬群左右劈出的兩刀連他自己都不知劈在什麼地方去時,身上早中了兩掌,倒在地上。

馮歌等竟陵諸將卻是看得心中難過,皆因馬群丟足了他們的面子。

此時兩老再不理馬群,撲入衛士陣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眾衛士兵器脫手,前仰後翻。

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護下,商秀珣傲然負手,悠閒地跨進府門。

寬敞的主廳空無一人。

馮歌叫道:“隨我來!”領頭穿過後門,踏上通往後院的迴廊。

迎面而來的兩名婢女見他們來勢,嚇得花容失色,瑟縮一旁,只懂抖顫。馮歌指住其中一婢問道:“莊主在那裡?”

婢子俏臉剎白,軟倒地上,顫聲道:“在……在怡情園裡。”

另一將領問道:“婠婠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裡!”

眾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經過了數重屋宇,放倒了十多名府衛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幽美的大花園中。

箏音隱隱從一片竹林後傳來,抑揚頓挫中,說不盡的纏綿悱惻,令人魂銷意軟,眾人的殺氣亦不由得減了數分。

寇仲湊到商秀珣耳旁道:“待會場主纏著方澤滔,由我和小陵對付那妖女,其他人則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珣秀眉揚起,沉聲道:“那有這樣分派的,到時見機行事吧!”

楚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堅決的道:“場主,若要牧場的人手活下來,最好還是按照寇仲分配的方法。”

商秀珣不耐的哼了一聲,也不知她是否聽進去。

說話時,眾人掠過竹林間的小徑,跟前豁然開朗,又是另一個幽深雅靜的大花園。

園內不見婢僕府衛,惟只園心的一座小亭裡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自是方澤滔,只見他閉上雙目,完全沉醉在箏音的天地中,對此之外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女的背對他們,雙手撫箏,只是那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絃。縱使她化了灰燼,寇仲和徐子陵都認得她是婠婠。

她的箏音比之石青漩的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

後者總有一種似近實遠,遺世獨立的味道。

但婠婠卻予人纏綿不捨,無以排遣的傷感;愈聽愈難捨割,心頭像給千斤重石壓著,令人要仰天長叫,才能渲洩一二。

“錚!”

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

離鞘的鳴響,把方澤滔驚醒過來。

方澤滔雙目猛睜時,除楚凡,商秀珣、馮歌、商鵬、商鶴和寇徐六人外,其它人已魚網般撒開,把小亭團團圍著。

“錚,錚,錚!”

古箏傳出幾響充滿殺伐味道的強音後,倏然收止。

方澤滔“霍”地立起,環視眾人,臉現怒容。

商秀珣冷笑道:“戰士在外拋頭顱,灑熱血,莊主卻在這裡安享溫柔,樂而忘返,不覺心中有愧嗎?”

眾人眼中無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澤滔老臉一紅,不悅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張,不用場主來教訓我。”婠婠靜如止水的安坐亭內,似對眾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令人莫測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該說莊主怎麼還會有臉見我們才對。想你只憑陰癸派婠妖女的片面之詞,便和我兩兄弟割斷情義。更不管外間風雨,只知和婠妖女調箏作樂,學足楊廣那昏君的作為,似這般所為還敢說不勞別人教訓呢?”

方澤滔厲聲道:“婠婠性情溫婉,又不懂武功,怎會是陰癸派的妖女,你兩個幹了壞事,仍要含血噴人。”

馮歌沉聲道:“若婠婠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於這劍拔刀揚的時刻,仍鎮定得像個沒事人似的。莊主精明一世,何會胡塗至此?”

方澤滔雙目閃過殺機,手握劍柄,鐵青著臉道:“馮歌你是否要造反哩?”

另一將領道:“我們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死了也落得做只胡塗鬼而已!”

商秀珣嬌叱道:“方澤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珣劍下無情。”

徐子陵淡淡道:“方莊主何不問尊夫人一聲,看她如何答你。”

方澤滔呆了一呆,瞧往婠婠,眼神立變得無比溫柔,輕輕道:“他們是冤枉你的,對嗎?”

眾人都看得心中暗歎。

婠婠輕搖臻首,柔聲道:“不!他們並沒有冤枉我,莊主確是條胡塗蟲!”

方澤滔雄軀劇震,像是不能相信所聽到她吐出來的說話而致呆若木雞時,異變已起。

楚凡大喝道:“小心”

“錚!”

古箏上其中一條絃線突然崩斷,然後像一條毒蛇般彈起,閃電間貫進了方澤滔胸膛去,再由背後鑽了出來。

方澤滔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叫,往後疾退,“砰”的一聲撞在亭欄處,仰身翻跌亭外的草地上,臉上血色盡退,鮮血隨絃線射出,點點滴滴地灑在亭欄與地上,可怖之極。

眾人均看得頭皮發麻,如此厲害得令人防不勝防的魔功,還是初次得見,一時間竟沒有人敢撲上去跟她動手。

楚凡心中暗凜,這般先運功震斷箏弦,再以絃線貫胸傷人至死。他自問也能辦到,但是關鍵是這般的隨心所欲,殺人與彈指之間,身邊的物件似乎都是武器,這種殺人的技巧卻是他不具備的。

其餘眾人中自以商秀珣、寇仲、徐子陵、商鵬、商鶴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們自問難以做到眼前這妖女的程度。

方澤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著仍安坐亭上的婠婠駭然道:“你……你……你好!”

婠婠柔聲道:“我從沒有迫你歡喜我,更沒迫你去殺任何人,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的,能怪得誰呢?”

方澤滔氣得猛噴鮮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後翻倒,橫死當場。

婠婠緩緩站起來,左手挽起烏亮的秀髮,右手不知何時多了個梳子,無限溫柔地梳理起來。說不盡的軟柔乏力,顧影自憐。

眾人都全神戒備,呼吸摒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珣,井中月遙指婠婠,登時生起一股螺旋勁氣,朝這千嬌百媚的魔女衝去。

婠婠恰於此時像發自天然的別轉嬌軀,變得面向商秀珣這一組人,並且帶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奇異氣旋,竟像一下子吸乾了寇仲的真勁。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異的武功,難過得差點要狂吐鮮血,尤其是那種令他的真勁無處著力的感覺,更令他銳氣全消,駭然退了一步。

眾人無不色變。

婠婠的目光落到商秀珣的臉上,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虧,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婠婠擊去。

空氣立即灼熱起來,殺氣漫空。

婠婠放下秀髮,輕搖臻首,秀髮揚起。

圍著她的眾人都生出要向前傾跌的可怕感覺。更有點覺得婠婠立身處似變成一個無底深洞,若掉進去的話,休想能有命再爬出來。

如此厲害的魔功,眾人連在夢中也沒有想過。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只覺擊出的勁氣有如石沉大海,一去無回,但又不能影響敵人分毫,駭然下亦學寇仲般退了一步。

婠婠訝然瞧著徐子陵,皺眉道:“想不到你兩個竟因禍得福,功力大進,否則這一下已足可教你受到內傷了!”

眾人來時,本下定決心,見到婠婠立即痛下殺手。可是現在婠婠俏立眼前,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商秀珣亦不敢輕舉妄動。

寇仲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婠妖女你既不能令我們受傷,那是否表示你已惡貫滿盈,命該一死呢?”

婠婠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臉飄出一絲笑意,旋又被傷感的神色替代了,幽幽嘆道:“你們兩人能得脫大難,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都不要給我找到,但現在偏要送上門來,我縱有惜材之意,奈何曾對人許下諾言,只好狠心取爾二人之命了。”

楚凡大笑著走出道:“你殺人便殺人,何用說什麼道理?你不覺得好笑嗎?”

婠婠點頭,平靜的道:“是,那讓我殺你了,好嗎?”

柔美悽迷的聲音彷彿體貼的妻子的安慰,但是內容卻是那麼的殘忍。

婠婠一甩衣袖,舞動曼妙的身姿,配合她幽幽的面容,美至極點,卓立在他對面的楚凡感到危險襲來,他無法把握婠婠衣袖運行的軌跡。

楚凡一拳全力轟出,他打的就是一力破萬法的主意。勁氣如浪潮般向前湧去。

婠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退回至原處。楚凡感覺勁氣如打在虛空中,逐漸消散無法危險婠婠,心裡升起怪異的感覺,當即後退一步。

局勢恢復至對持的狀態。

商秀珣那還忍耐得住,嬌叱道:“動手!”

劍化千百點寒芒,閃電前移,帶起漫天劍氣,往婠婠捲去。

其它人同時發動,一時刀光劍影,全向核心處的婠婠狂攻過去。

婠婠美目悽迷,似絲毫不覺身在險境中,而眾人眼前一花,她已來到兩名竟陵將領中間,他們的兵器竟半點攔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卻清楚看到她是仗著鬼魅般飄忽難測的絕世身法,穿行於兵器的間隙中,同時心叫不好。

“呀!”

兩名竟陵將領往橫拋跌,印堂處分別嵌著半截梳子。

眾人連她用什麼手法殺人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義憤填膺,騰身穿亭而出,飛臨婠婠頭上,雙掌下按。

吳言的刀,梁治的劍,另一飛馬牧場戰士的長矛,同時向她的後背、前胸和腰脅攻去。

眼看她難逃大難,她卻急旋了一圈,衣袂飄揚,纖指往上點去。

刀、劍、矛全給她奇異的魔功帶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虛處。

徐子陵則掌化為指,與婠婠指尖交觸。

螺旋熱勁狂鑽而下。

婠婠渾身一震,仰臉朝徐子陵瞧來,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張,吐出一股勁氣。

徐子陵的驚人旋勁剛鑽入婠婠的肩井穴,便化為烏有,再不能對她的經脈生出任何破壞作用。

而最要命的是對方指尖射出兩道似無還有魔幻似的怪勁,刺入自己的經脈去,怪勁到處,經脈欲裂,難受得一對手臂立時麻木不仁,不要說反擊,一時連化解都不知何著手。

他的苦況尚不止此,婠婠張口吐出那股勁氣,到了他面門尺許處竟沒有可能地一分為二,左右刺向他雙目,若給擊中,不變成瞎子才是奇事。

在如此惡劣危急的情況下,徐子陵心頭仍是靜若井中水月,嘴角逸出一絲灑脫不群又孤傲無比的冷笑,右足湧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熱,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剎那之間再長新勁,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還飛退半空,堪堪避過眼盲之禍,只噴出小半口鮮血。

婠婠雖佔盡上風,但心中的震駭卻絕不下於徐子陵。

她的天魔功已到了收發由心的境界,可剛可柔,千變萬化。除了恩師陰後祝玉妍外,古往今來陰癸派雖能人輩出,但從沒有人在她這樣年紀修至這種境界。

兼之因先前的接觸,大致已把握到寇、徐兩人來自《《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但使她功力更為精進,更令她有把握一舉擊殺徐子陵。

豈知天魔真氣甫戳進徐子陵的雙臂,便給他的螺旋勁硬生生抵著,過不了肩井穴,使她要直攻其心脈的大計好夢成空。才迫得她不惜損耗真元,吐氣刺戳徐子陵雙目,那知徐子陵竟能及時避開,她怎能不大吃一驚。

此時吳言等三人已抽身後撤,黃芒電閃,寇仲的井中月卻當頭劈到,掀起的螺旋勁氣,颳得她全身衣衫獵獵作響。

以婠婠之能,雖自問能擋開寇仲這全力的一刀,但仍沒有把握應付商秀珣、商鵬、商鶴和梁治四人接踵而來的聯手攻擊。

這時她腦海中仍盤旋著徐子陵剛才冷笑的動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後朝吳言疾退過去。

雙袖揚起。

“蓬!”

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婠婠交叉架起的雙袖處。但覺對方雙袖似實還虛,使他不但無法著力催勁,還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勁,令他覺得若繼續強攻,便會掉進一個不可測知的險境裡。

以寇仲過人的膽包,亦不敢冒進,駭然抽刀後退,狼狽之極。

此時商秀珣等四人從四方八面攻至。

商鵬、商鶴兩大元老高手聯手攻向婠婠右側,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個長有四條手臂的人,水銀瀉地般向她發動強大無比的攻勢。

商秀珣則從後退的寇仲身旁竄出,寶刃織起一片劍網,從正面往婠婠罩去,劍氣嗤嗤,不比寇仲剛才那一刀遜色。

梁治的劍卻從另一側於重整陣腳後攻至,似拙實巧,沉雄中見輕逸,吞吐不定的封閉了她這方面的退路。

婠婠的粉背此時離後撤的吳言只有半丈許的距離,驀地增速。

吳言還以為有機可乘,反退為進,全力一刀往她後腦疾劈,眼看劈中,只見婠婠迅速無倫地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

吳言正心中大喜,駭然發覺刀子全無劈上實物的感覺,還滑往肩膀之外,魂飛魄散間,鼻裡香氣滿溢,這具有絕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懷內。

商秀珣等大叫不好時,骨折肉裂的聲音驟響不絕,吳言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當場斃命。

婠婠一個旋身,避開三方而來的攻擊,轉到吳言的屍身之後,背貼尚未倒地的吳言,兩袖疾揮。

一位牧場戰士和另一竟陵將領,同時應袖拋跌,兵器離手,鮮血猛噴,生機被奪。

婠婠頂著吳言的屍身往後急退,來到了銳氣已竭的商秀珣四人之間,運勁震得屍身往商秀珣飛去,還夾著兩袖左右揮擊。

接戰至此,雖只是眨幾眼的功夫,但已給她殺掉五人,可知她厲害至何等驚世駭俗的地步。

商秀珣雖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吳言屍身深蘊著她的天魔真勁,又不想損毀手下屍身,無奈下收劍橫移。

“蓬!蓬!”

勁氣交擊。

梁治被她拂得打著轉橫跌開去,撞入正要衝上來的馮歌的老懷內去。

馮歌慘哼一聲,栽倒地上,竟爬不起來。

婠婠這看似簡單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勁,先把梁治的刀勁吸得一滴不淨,再反而以其勁氣還諸梁治,並暗藏旋勁,假若梁治沒碰上馮歌,多少也要受點內傷,現在卻是把勁氣轉嫁到馮歌身上。

馮歌那想得到婠婠有此妙著,登時領招傷倒地上。

圍攻婠婠的由二十四人驟減到十八人,五死一傷,可是仍未有人能傷婠婠半根毫毛。

就在這時,楚凡動了,他早已知道圍攻對於婠婠的作用緊限於消耗她的真氣與體力。故而一直在等待最佳時機。他身形暴漲,快速的衝至戰圈處,此時婠婠正好一袖拂向牧場二老。

婠婠拂向商鵬、商鶴的一袖,更使人歎為觀止。她尚未觸及對方的兩雙手掌時,忽地化為漫空袖影,虛實難分。

兩老的勁風有如投石入海,只能帶起一個小漣漪,然後四手一緊,竟是給她的衣袖纏個結實,扯得兩老撞作一團。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婠婠衣袖忽地長了半丈,原來是自她衣袖裡飛出一條白絲帶,先穿行於兩老四掌之間,再收緊時,已將他們兩對手縛在一起。

就在此時,楚凡一拳轟出,正中婠婠的白絲帶。集中了楚凡畢生功力的一拳,以婠婠之能,在招式已老的情況下,兩人以絲帶為戰場硬拼一記。

婠婠無奈的收回白絲帶,放棄了殺死牧場二老的良機。若她繼續以此來與楚凡較近,這派內的至寶只怕要受損,她也有受傷的可能。那局勢就會變得危險起來。

兩老踉蹌急跌,四掌分開,楚凡的真氣亦有小半被婠婠以巧妙的手法傳至兩人身上。兩老吐出鮮血,化解體內亂竄的真氣,同時失去戰鬥力。

徐子陵再度加速凌空下撲。

婠婠仰起美絕人寰的俏臉,似嗔非嗔地橫了他一眼,接著橫移開去,不理會正在提聚功力的楚凡。

“砰!砰!”

駱方和另一牧場戰士的兵刃同時被婠婠拂中,噴血倒地,再無反擊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游魚般晃了幾下,閃到婠婠後側,橫刀揮斬她腰肢。

許揚此時從左側攻向婠婠,勉強以煙桿擋著她的香袖,底下給她飛起一腳踢在小腹處,登時拋跌開去。

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迫得婠婠要留下餘力應付,否則此腳包可要了許揚的老命。

絲帶像有生命的毒蛇般從婠婠袖內昂首而起,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

“霍!”的一聲,井中月往外盪開。

絲帶繞空轉了一圈,朝寇仲頸項纏來。

寇仲自出道以來,歷經大小數百戰,從未想過有人的武功能如婠婠的出神入化,變幻莫測。

難怪當日魯妙子說若他們現在遇上祝玉妍,只有送死的份兒。

事實上天魔功最厲害處,就是能隨心所欲,在任何情況下也能傷人,教人防不勝防。

試問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數變化,如何定得進攻退守的方法。

商鵬、商鶴既精於聯擊之術,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隻一個照面便因摸不清她的手段,一子錯滿盤皆落索,被她以精妙絕倫的手法一舉束縛四手,致完全發揮不出功力,幸好楚凡及時出手,否則定然難逃一死。

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聲,旋身避過往他頸項纏來的絲帶,大叫“小陵”時連續劈了三刀。

每一刀均劈在空處。

這實是一場賭博,賭的是徐子陵能及時趕至,在自己限制了婠婠活動的空間時,由徐子陵予她致命的一擊。

楚凡的拳勁轟至,婠婠的強大逼得他集中全身的精氣神,這一拳實是他出道以來的巔峰之作,這一拳沒有任何的後招變化,只是竭盡全力,真氣凝鍊,有著攜敵與亡的慘烈氣勢。

他與婠婠間的空氣都被強大的拳勁抽空,真氣如咆哮的山洪沿著這條通道,急湧而至。

商秀珣見手下慘死,她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氣,把激盪波動的情緒完全壓了下去,電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剛劈出了他妙至毫巔的第三刀,一直迅如鬼魅變幻,令人把握不到她位置的婠婠,忽地窒了一窒。商秀珣那還不知機,寶刃化巧為拙,挑往她像毒龍翻滾,似要往寇仲拂去的絲帶一端處。

徐子陵這時剛飛臨婠婠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載一時的良機,雙掌全力下擊,螺旋勁發。

直到剛才一刻,婠婠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強弱參差,巧妙地逐一擊破,可是當寇仲劈出了這悟自“奕劍大師”傅採林奕劍之術的三刀後,婠婠首次發現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風得風,要兩得雨了,而楚凡的拳勁讓她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時亭旁的戰場中,眾人或死或傷,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婠婠,只餘下武功最高強的楚凡,寇仲、徐子陵和商秀珣三人,仍有反擊之力。

婠婠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則怎能成為祝玉妍的嫡傳愛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擊斃方澤滔,再採雷霆手段,逐一擊殺諸人,那時竟陵和飛馬牧場便垂手可得。但寇仲這出乎她意想之外的三刀,卻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圍攻的劣勢中。

寇仲的三刀封死她的退路,假若她是和寇仲單打獨鬥,此刻只要以天魔功裡的“吸納法”,便可把三股旋勁據為己有,趁著寇仲提氣當兒,要殺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但是此刻,其餘三人的攻勢已至,退無可退,餘下只有憑真功夫硬拚一途。

婠婠秀眸射出前所未見的異芒,兩把短刃從袖內滑到掌心處,幻起兩道激芒,分別迎向商秀珣和徐子陵。攻向寇仲的絲帶無力的飄落,另一端衝袖內激射而出,迎向楚凡聲勢駭人的勁氣。

她終於使出了壓箱底的本領。

這對長只尺二的短刃,名為“天魔雙斬”,乃陰癸派鎮派三寶之一,專破內家真氣,能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勢難擋。

楚凡的氣勁比婠婠猜想中的要快上許多,兩人首先硬拼。

婠婠低估了楚凡的能力,她本打算用絲帶阻止楚凡一會,先擊殺商秀珣,來破此殺局。

絲帶銳利的勁氣確實破開了楚凡的真勁,但是真勁並未如婠婠想象般的消失,而是繼續的攻來。楚凡完全不理攻向他的勁氣,只求斃敵,不求自保。

此時寇仲的氣勁以比婠婠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線回覆過來,黃芒閃打,攔腰斬至。

四方面來的壓力,換了別的人,保證要立即身首分家。

可惜卻是遇上了精通邪教無上奇技“天魔功”的婠婠。

天魔功在剎那間提升至極限,以婠婠為中心的方圓一丈之內,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個無底深潭。

這變化在表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來,純粹是一種氣勁的形成。

陰寒之氣緊鎖四人。

“叮!”

接著是一連串劍刃交擊的鳴響,可比擬驟雨打在芭蕉葉上的急劇和疾快。

商秀珣首先與婠婠正面交鋒。

她使出了商家傳下來最凌厲的獨門劍法,每刺一劍,都綻出一個劍花,飄忽無定,卻全是進手拚命的招數,務要使婠婠應接不暇,製造寇徐兩人撲殺婠婠的機會。

若讓婠婠活著,以後必睡難安寢。

婠婠一直避免與商秀珣正面交鋒,就是知她劍法凌厲,擅於纏戰。不過既無可再避,惟有施出祝玉妍自創的“搜心劍法”,迅速無倫的刺出了十多劍,每一劍都刺在商秀珣振起的劍花的花心處。

劍氣交擊。

商秀珣感到對手每趟擊中己劍,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氣隨劍破進她的經脈裡,使她應付起來極為吃力。

最駭人是無論自己招式如何變化,婠婠都像能洞悉先機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給她刺個正著。

攻到第八劍時,商秀珣還在苦苦支撐,楚凡的勁氣已經及體。此時徐子陵雙掌到了。

“叮叮叮叮!”

徐子陵雙掌像鮮花般盛開,右手五指以奇奧無比的方式運動著,或曲彈、或揮掃,總能擋格婠婠往他疾刺而來的天魔刃。

左手則一拳重擊婠婠正攻向商秀珣的左臂。

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無縫地攔腰劈至。

際此生死關頭,婠婠一對能勾魂攝魄的豔眸亮起藍澄澄的奇異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珣的天魔邪勁。

商秀珣本自忖重傷難免,見對方竟然鳴金收兵,猛運真氣,同時劍芒暴張,旺風般往婠婠捲去。

場上的局面全憑寇仲的三刀,把整個戰局扭轉過來。

其它人只能眼睜睜的旁觀著情況的發展,誰都沒有能力插手其中。

就在這使人呼吸頓止的時刻,婠婠整個人似是縮小了,然後再暴張開去。

婠婠先收起四肢,蜷縮作一團,延長了敵人攻擊及身的少許時間,然後雪白的長袍像被充了氣勁般離體擴張,迎上四人凌厲的攻勢,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褻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眾人眼下,曼妙的線條,美得教人屏息。

“蓬!蓬!蓬!”

商秀珣的寶劍,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只能擊在她金蟬脫殼般卸出來的白袍上。

“砰!”

白袍在三股氣勁夾擊下,化成碎粉。

三人同時被白袍蘊含的強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楚凡這一次實實在在的感覺他擊中了婠婠,而非婠婠的白袍,他的拳勁要早於幾人的攻擊先到達,攻入婠婠的經脈,但是在婠婠的一收一放中被大幅的削弱,估計婠婠受傷的也有限。絲帶早被婠婠收走,不過勁氣命中楚凡的拳頭,讓他如被觸電般的不適。

婠婠“譁”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轉青,像一片雲般貼地平飛,剎時間到了牆頭處。

明月高掛天上。

她完美無瑕的半裸嬌軀俏立牆頭,回眸微笑道:“十天後當妾身復原時,就是寇兄和徐兄命喪之日了。楚兄的恩賜,日後定當回報。”

倏地消失不見。

眾人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最後一句依舊是巧笑情兮,不過在場的人都聽的出其中的意思。她日後會專程找楚凡的麻煩,回報今日楚凡拳勁的傷害。

若不是婠婠隨意殺人,兼之手段殘忍,看她方才的美態,不知情者定以為她被欺負了。

楚凡突然的喊了一句他自己都覺得很傻的問題:“喂---,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