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第三人》 白色落叶

第二天的黃昏時分,一行二十八人,馳出東峽,放蹄在廣闊的平原邁進。

除了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伙頭大將軍外,馥大姐和小娟也有隨行,好侍候商秀珣的起居。其它都是飛馬牧場的人,包括了執事級的梁治、柳宗道、許揚,和副執事級的駱方、梁治的副手吳言,一個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

另外還有兩個分別叫商鵬和商鶴的老頭兒,包括商秀珣在內,都尊稱他們作鵬公和鶴公。

兩老很少說話,但雙目神光如電,顯是飛馬牧場商姓族中元老級的高手。

楚凡以牧場客卿的身份隨行。楚凡只看了鵬公與鶴公一眼,就認出那晚圍攻自己的兩老,就是這兩人。鵬公與鶴公感受到楚凡的眼光,在馬上含笑微微一點頭。他在對抗四大寇的一戰中於牧場大有功勞,是以在牧場內很受歡迎。駱方在見到他時,一個勁的向楚凡致謝。搞得楚凡頗有些招架不來。

走了半天,寇仲和徐子陵仍不知商秀珣如此陣仗是要到那裡去。昨晚商秀珣曾將兩人叫過去拷問一番,然後就放他們走了,也不知是否看出什麼。兩人最擔心的不是自己露出馬腳,怕的是楚大少在美人兒場主的魅力下連兄弟都賣了。

寇仲和徐子陵負責駕駛唯一的馬車,車上裝的自是篷帳食物炊具等一類的東西。

寇仲驅策著拉車的四匹健馬,低聲在徐子陵耳旁道:“弄完晚餐後我們就溜之夭夭,待他們飲飽食醉才走,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徐子陵笑道:“你不是精於地理嗎?這個方向似乎是到竟陵去,仲少同意嗎?”

寇仲愣然片晌,苦笑道:“今趟算你跟得我多,修得地理學上少許道行,不過負責二十八個人伙食的生活並不好過,那及得我們遊山玩水的到竟陵去呢。”

徐子陵點頭道:“那就今晚走吧!”又道:“我們是否要和楚大哥說一聲?”

寇仲將手搭到徐子陵的肩膀上道:“哈,大少早就樂不思蜀哩,他這一天來和美人兒場主的美婢打的火熱!”

徐子陵皺眉道:“不要說的那麼難聽,好嗎?楚大哥已經保證素姐的幸福,我們就該信他。況且場主對我們仍算不錯。總比你為做皇帝不擇手段的好。”

寇仲連忙舉手投降,苦笑道:“我只是心裡有點不舒服罷了。既然你陵少都打了包票,小弟還有什麼說的。不過,不要將小弟的大業和大少這般兒女情長牽扯起來,好嗎?我會想起李秀寧來。”

徐子陵笑罵道:“你小子,這是赤裸裸的嫉妒。你不是要爭霸嗎?等楚大哥把美人兒場主娶進門,讓她獨家供應你戰馬好了。”

寇仲聞言興奮的一巴掌拍在徐子陵的肩膀上:“到時候,小陵在將那惡公主娶進門,獨家供應我兵器,哈哈,待我取出楊公寶藏,奪取天下指日可待。”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少做美夢了,寇大少。天下若有那麼容易取的,丟失的恐怕也快哩”

寇仲一呆,思考徐子陵的這句話。

徐子陵續道:“還有,不要將我和惡公主扯在一起。這件事,你應該交給楚大哥來完成,知道嗎?”

寇仲想起楚凡那天在與魯妙子告別後,與他們說的話:“唉--,經過魯師的談話,我才知道我以前是多麼的幼稚。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最後都是在憑實力來追求利益,其他的似乎都是附帶的。我這輩子就做個依紅偎翠的閒人好了。維護地球和平這個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寇仲了。”

寇仲一想一個人娶很多妻子,頭頓時大了起來。徐子陵伸手摸摸他的大頭,問道:“怎麼了?”

寇仲苦惱的道:“我在想楚大哥日後不是快活的似神仙,就一定會天天的愁眉苦臉為如何哄的他的老婆們開心而發愁。”

徐子陵聞言愕然。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捧腹大笑。

※※※

到夜幕低垂,商秀珣才下令在一道小溪旁紮營休息,寇仲和徐子陵則生火造飯,忙個昏天昏地,幸好小娟施以援手,才輕鬆點兒。

眾人吃著他們拿手的團油飯時,都讚不絕口,使兩人大有光采。

駱方、馥大姐和小娟與他兩人自成一局,圍著篝火共餐,別有一番荒原野趣的味兒。

寇仲乘機問道:“我們究竟要到哪裡去?”

駱方愕然道:“沒人告訴你們嗎?今趟是要到竟陵去嘛!”

徐子陵奇道:“竟陵發生了什麼事呢?”

駱方顯是不知詳情,道:“好象是有些要事的。”

馥大姐低聲道:“是竟陵方莊主派人來向場主求援,我們只是先頭部隊,其它人準備好就會來了。”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看到對方心中的懼意,因兩人猜到同一可怕的可能性。

那還有興趣閒聊,胡扯了幾句後,託詞休息,兩人躲到小帳幕內。

寇仲伏在仰躺的徐子陵旁,低聲道:“今趟糟透了,我們早該從婠婠這條線上聯想到曲傲和老爹。”

頓了頓續嘆道:“還記得當年在滎陽沉落雁的莊院內,宋玉致向沉落雁通風報訊,說曲傲和老爹互相勾結,要暗殺李密嗎?現在擺明老爹用的是美人計,婠婠肯定回了竟陵向方澤滔這情種莊主大編故事。只要她伸伸指頭,方澤滔就要嗚呼哀哉。”

徐子陵直勾勾的瞧著帳頂,苦澀地道:“就算沒有婠婠,方澤滔也非老爹的對手。最慘是一向與獨霸山莊互為聲援的飛馬牧場,慘勝後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援助竟陵,否則現在就不是二十八個人,而是上萬戰士組成的大軍了。”

寇仲透帳掃視外邊圍著篝火閒聊的商秀珣等人,低聲道:“為今之計,就是全速趕往竟陵,趁婠婠未動手前,先一步把她宰掉。”

徐子陵沒好氣道:“到時我們已筋疲力盡,那還有氣力收拾婠婠。更何況就算我們在最佳狀態,再加上楚大哥,仍未可輕言取勝呢。最糟是不知她數說了我們什麼壞話,兼之方澤滔又給這狐狸精蒙了眼迷了心,到時弄巧反拙,保證笑疼了那妖女的肚皮。”

兩人此時仍未與楚凡拆招,還無法評價他的武功,以為他仍是那天與跋鋒寒對戰時的功力。殊不知,他在洞庭湖中得莫大的機緣,當他的心神沉浸在某種事物中時,他的真氣就會不自覺的流轉,使得他以極快的速度向武道巔峰進軍。

寇仲苦惱道:“這又不是,那又不是,該怎辦才好呢?”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這事是急不來的,若我是老爹,既已穩操勝券,索性把飛馬牧場的人也引得傾巢而來,再在途中伏擊,那就一下子把這整個地區的兩大勢力收拾,那時要北上或南下,都可悉隨尊便。”

寇仲像首次認識他般,心悅誠服地道:“你比我厲害多了,唉!不知為何我此刻的腦袋空白一片,人更浮躁不安,什麼都想不到似的。那現在該怎辦呢?”

徐子陵坐起身來,淡淡道:“我不是比你厲害,而是心無罣礙,就像井中之水,能反映一切。你這小子自昨天見過李秀寧後,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若你仍是這麼看不開,索性回鄉耕田或開菜館好哩!”

寇仲呆了半晌,點頭道:“教訓得好,我確是很不長進,好吧!由這刻起,我要改過自新,以後再不想她。”

略作沉吟後,續道:“所以今趟商秀珣率人往竟陵,可能早落在老爹或長叔謀算中,那就非常危險。”

徐子陵欣然道:“你終清醒過來啦!”

寇仲苦笑道:“只是清醒了些兒。以老爹謀定後動的性格,現在只須裝出蠢蠢欲動的樣子,就可把獨霸山莊牽制至動彈不得,而飛馬牧場則成勞師遠征的孤軍,噢,小娟來了!”

兩人連忙裝睡。

小娟的聲音在外低喚道:“你們睡著了嗎?場主找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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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秀珣有如天上下凡的女神,在夜風中衣袂飄飛,負手傲立,淡然道:“你們今晚弄的團油飯有極高的水準,令人滿意。”

寇仲和徐子陵連忙謙謝。

這美女瞧往天上的星空,語調轉冷道:“老傢伙是否死了?”

徐子陵愕然道:“怎麼會?魯大師還有三年的壽元哩”

商秀珣想起楚凡說的魯妙子還有十幾天的壽元,心中大為不滿,冷聲道:“怎麼回事?”

徐子陵連忙大轉腦筋,道:“楚大哥出手,治療了魯大師的傷勢,不過仍未徹底根除,只能延緩傷勢的發作。”他想到他與寇仲扮的是兩個武功低微的小子,只好將事情推到楚凡頭上。

寇仲在一旁補救道:“我們去魯大師處學習時,楚大哥一直在那裡,他很賞識我們,讓我們稱他大哥,而不是楚公子”

商秀珣心絃猛的一顫,為自己剛才的不滿感到愧疚。她壓下心中的情緒,繼續問道:“老傢伙還在我牧場嗎?”

徐子陵搖頭道:“魯先生遠遊去了。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說的是那日魯妙子請商秀珣寬容三日的時間的事情。

商秀珣冷哼了一聲,別過身去,背對他們,像是不願被兩人看到她的表情,好一會才道:“你兩個陪我走走!”

兩人大奇,以此女一向的崖岸自高,孤芳獨賞,這邀請實在太過不合情理。只好滿肚狐疑的隨在她身後。

商秀珣在原野緩緩而行,星光月映下,她的秀髮閃閃生輝,優雅的背影帶著超凡脫俗和難以言表的神秘美。

好一會商秀珣都沒有說話。

到了小溪邊一堆沿溪散佈的大石處,她停了下來,輕嘆道:“坐吧!”

寇仲忙道:“我們站著成了。”

商秀珣自己揀了一塊大石寫意地坐下來,再道:“坐吧!”

兩人見她坐下,那還客氣,各選一塊平滑的石坐好。

柳宗道等說話的聲音在遠處隱約傳來。

商秀珣輕輕道:“你們是否覺得我很橫蠻呢?睡著了也要把你們弄醒來見我。”

寇仲苦笑道:“你是我們的大老闆,我們自然要聽你的命令做人了。”

商秀珣“噗嚇”嬌笑,入神的想了好半晌,微笑道:“這正是我愛和你兩個小子說話的原因,因為你們只當我是個老闆,而不像其它人般視我為至高無上的場主。最妙是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事瞞我騙我,而我偏沒法抓到你們的痛腳。”

兩人大感尷尬。

徐子陵道:“場主認為我們在什麼事情上有瞞騙之嫌?”

商秀珣嬌媚的搖了搖螓首,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轉,望往夜空,柔聲道:“我也不大知道。但總感到你們兩人很不簡單。楚凡和你們很熟嗎?”

寇仲點頭道:“那是當然!若場主連續幾晚與人閒聊,也會很熟。”

商秀珣眼睛在兩人身上一轉,高深莫測的一笑道:“我明白哩!”

寇仲和徐子陵頓感頭皮發麻,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商秀珣淡然道:“老傢伙究竟傳了你們什麼東西?起程前我曾到他的小樓走了一趟,這可恨的老傢伙什麼都沒留下來!”

兩人心中大定,暗舒一口氣,不知道這美女為何不當場拆穿他們。

徐子陵沉聲道:“魯先生的巧器都長埋地下。魯先生說過要與過去的巧匠告別。”

商秀珣美目深注的朝他瞧來,淡淡道:“他沒有東西留給你們嗎?”

寇仲道:“只有幾本記錄他平生之學的筆記,場主要過目嗎?”

商秀珣搖頭道:“我不要碰他的東西。”

兩人放下心來,暗忖這就最好了。

商秀珣忽然道:“騙人!”

兩人嚇了一跳,心想若她要搜身,只好立即翻臉走人。

商秀珣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掃視了他們幾遍,平靜地道:“這是不合情理的。老傢伙發明的東西均為江湖上千金難求的寶物,他既看中你們,怎會吝嗇至此。不過,我亦不會探究此事,讓老傢伙到九泉之下仍要笑我。”

兩人暗裡鬆了一口氣,臉上當然不露出絲毫痕跡。

商秀珣忽又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我的心有點亂,你們隨便找些有趣的事說說好嗎?”

美人兒場主竟軟語相求,兩人均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徐子陵忽然道:“不若我給場主起一支卦,看看為何場主會有心亂的情況發生。”

寇仲心中叫絕。

商秀珣大訝道:“你懂術數嗎?”

徐子陵昂然道:“剛跟魯先生學來的。”怕她拒絕,忙依魯妙子教的方法舉手起了一課六壬,捏指一算後正容道:“此課叫‘蒙厄’,場主之所以會心亂,皆因局勢不明,陷阱於途之故。”

商秀珣愕然道:“似乎有點道行,就那麼的七天八天,你便學曉這麼艱奧的東西嗎?”

寇仲靈機一觸道:“小晶是術數的天才,我卻是兵法的天才,嘻!”

商秀珣不屑地道:“你是臉皮最厚的天才,也不照照鏡子。”

寇仲哈哈笑道:“不要小覷老傢伙的眼光,不信可考較一下我。”

商秀珣先嗤之以鼻,接著沉吟道:“好吧!孫子兵法有八大精要,你給我說來聽聽。”

寇仲從容不迫道:“兵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若讓我為場主分析眼前形勢,場主便不用因局勢不明朗而心煩意亂。”

商秀珣呆了半晌,最後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道:“說吧!”

寇仲恭敬道:“今次場主率人往竟陵,是否因竟陵遣人來求救呢?”

商秀珣鳳目一寒,微怒道:“是否馥兒把這事洩出來的?”

徐子陵不悅道:“大禍當前,場主仍斤斤計較於家法場規這等雞毛蒜皮的瑣事嗎?”

商秀珣呆了一呆,芳心中升起奇異的感覺,此刻的徐子陵那還有半點下人的味兒,一時間竟忘了斥責他。

寇仲好整以暇地分析道:“江淮軍今次西來,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顯是謀定後動……”

商秀珣截斷他道:“誰告訴你們犯竟陵的是江淮軍呢?”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若要人告訴才知道,就不是兵法的天才。有很多事不用眼看耳聽,亦可由心眼心耳想得到。”

頓了頓微笑道:“一向以來,竟陵的獨霸山莊和我們場主你的飛馬牧場,均是周圍各大勢力口邊的肥肉。只不過此肉難哽,致無從入手吧!現在四大寇進犯我們牧場,而杜伏威則乘機兵脅竟陵,兩者間若無微妙的關連,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在商秀珣的眼中,兩人就像變成另外兩人般侃侃而談,使她亦不禁聽得入神,忘了他們地位資格的問題,皺眉道:“你對江湖的形勢倒相當熟悉,但為何你竟能猜到杜伏威只是在竟陵城外按兵不動,而不是圍城猛攻呢?”

說到最後兩句,語調轉厲,玉容現出懷疑的神色。

徐子陵淡淡道:“圍城只是下著,杜伏威縱橫長江,乃深諳兵法的人,怎會舍一石二鳥之計而不用,試想假若牧場大軍未到而竟陵已破,那時場主惟有退守牧場,再聯絡四方城鄉,嚴陣以抗。杜伏威再要擴大戰果,就難比登天了。”

商秀珣嬌軀微顫,沉吟不語,露出深思的表情,顯為徐子陵之言語所動。

寇仲沉聲道:“場主今次倉卒成行,說不定正中杜伏威引蛇出洞的奸計……”商秀珣倏地立起,冷然道:“你兩人回去睡覺吧!”

言罷匆匆往找柳宗道等人商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