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看著走進來的徐子陵,問道:“寇仲呢?”
徐子陵點頭向楚凡打招呼,道:“他去見寧公主了。”
楚凡笑嘻嘻的豎起大拇指道:“哈,果然是情場悍將。”
徐子陵向在旁安坐的魯妙子請安問好,魯妙子隨意的一擺手示意不用多禮。
魯妙子微笑道:“今日傳你如何把‘遁去的一’這玄妙的理論用於園林、建築、機關等諸學問上的法門哩!,小凡,要聽嗎?”
楚凡欣然道:“小子自當洗耳恭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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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從椅子長身而起,猛一咬牙,取起井中月,一溜輕煙般穿窗而出,沒入院落的暗黑裡去。
寇仲掠過大宅的後園,穿過一道長廊,到了前後進間的天井處,拔身而起,在屋瓦處沒作片刻停留的躍落地面,移到屋宅西窗下的暗影裡,正要探頭觀看,屋內有人“咦”了一聲。
寇仲大吃一驚,此人竟高明至可察覺自己的來臨,可肯定武功更勝剛才他跟蹤的那個黑衣夜行者。那敢怠慢,閃電般避往附近一叢草樹後。
風聲驟響,一個青衣大漢穿窗而出,灼灼的目光掃視遠近,又躍上屋頂。
剛才那黑衣人顯是由對窗掠出,這時繞宅來到西窗前,嬌呼道:“沒有人呢!你是否聽錯了。”她蒙上頭罩,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暗處的寇仲暗忖原來是個孃兒,卻肯定自己未聽過她的聲音。
大漢躍落她身旁,探手挽著她的腰肢,笑道:“可能是耗子走過吧!小心點總是好的。”
寇仲心罵你的爹才是耗子,瞇起眼睛,只露一線的朝那大漢瞧去。
此人年在二十四、五間,身材不高,但膀闊腰圓,雖不算好看但卻有種粗獷的男人味道。
他笑著向那女子說話,可是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神色嚴峻,毫無表情,兩隻眼睛從濃眉下掃視園內每個陰暗角落,反放過了就在他十步開外的草樹叢。
女子暱聲道:“人家怎敢不小心呢?不怕給你像那晚般懲罰嗎?”
男子發出一陣充滿淫褻意味的笑聲,摟腰的手移到她香臀上,道:“時間不早了,老傢伙宴罷就要回家,我也要去作報告,今趟如若事成,包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寇仲暗叫可惜,竟沒有機會偷聽他們的陰謀。
女子不依道:“老鬼還要處理很多事,那有這麼早回來的,時間尚早哩!”
她的聲調語氣都充滿了暗示性,連偷聽的寇仲亦感覺到那挑逗力,不由暗求老天爺使這男人把女的留下,那便可多知道點他們的秘密了。
豈知大漢不為所動,眉毛微微一揚,便回覆冷酷的表倩,奸笑道:“遲些再整治你這騷蹄子,快回去!”
女子怨道:“你這人真是鐵石心腸,既把人送去陪那老鬼睡覺,弄得人家晚晚半上不下的,難得有機會又不肯安慰人家。嘻!但奴家最愛的就是你這種豪情氣慨。走哩!”
兩人親了個嘴兒後,毫不停留的分兩個方向掠走。
寇仲毫不猶豫的追著那男人去了。
只要再聽到此蕩婦的聲音,定可以把她認出來。現在他最好奇的是此君如何克服牧場的天險,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何況他的手正癢得非常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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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妙子拍案嘆道:“你這小子滿師了,快給我滾,明天再來!”
徐子陵離開魯妙子的小樓時,差點要狂歌一曲,以宣洩心中激動之情。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指的大概就是剛才的情況。
很多平時苦思不得的東西,本來模模糊糊的意念,忽地豁然而通。
楚凡笑道:“先生,我這兄弟如何資質如何?足可使大師的學問流傳下去。日後,說不定會多個魯家學派哩。噫,大師可是魯班的後人呢?”
魯妙子不介意的一笑,道:“你再說個話題出來,我們討論討論,來度過這漫漫長夜。”
楚凡道:“好啊,不知道大師對於論語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有耳聞。”
魯妙子飲酒下肚,依舊不緩不慢的道:“這裡有什麼古怪嗎?”他對諸子的典籍都是有涉獵的,當然知道這儒家的名言。
楚凡一字一頓的念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魯妙子動容道:“這樣念來,意思依舊完全變化。”
楚凡笑道:“還有。可以這樣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魯妙子嘆道:“斷句的不同,竟使得古人的意思大不相同。唉--,你怎麼發現的?如此奇思妙想,若以後文章,都由作者標記好句讀,此後學派的言論當可得到極大的發展。”
楚凡摸摸鼻子,尷尬的道:“不是我發現的,我家鄉的人辯論時,被我聽到了。”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樓外一聲沉喝:“老頭兒!你違背諾言了。”
魯妙子輕輕道:“秀珣來了,我去看看”
楚凡連忙站起來到:“我陪大師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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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和徐子陵跟在商秀珣動人的粉背後,直抵魯妙子小樓外。商秀珣的沉喝一聲,兩人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商秀珣對這內堡的園林建設者,天下第一巧匠如此不尊敬。
魯妙子的聲音傳下來道:“場主已三年沒有踏入我安樂窩的範圍來,何不上來和老頭兒喝一杯六果漿?”
商秀珣臉若寒霜,冷冷道:“本場主沒有興趣,只知你違背承諾,究竟是你自己離開,還是要由我親自趕走你。”
兩人都聽得大惑不解,不明白商秀珣為何會對魯妙子一派水火不容的態度。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我何處違背諾言呢?”
商秀珣沉聲道:“三年前孃親過世時,你在娘前親口答應絕不管我牧場之事,又不會離開後山半步,所以我才肯讓你留下來。現在你竟敢把所學傳授予我牧場的人,不是違諾是什麼呢?”
魯妙子倏地出現窗前,往下瞧來,呆盯著商秀珣。
商秀珣大怒道:“不準看我!”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目光射上夜空,喟然道:“你長得真像你娘。”
商秀珣語氣回覆平靜,冷然道:“不准你再提孃親,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她。到現在我仍不明白娘為何要至死都要維護你。好了!你究竟肯否和和氣氣的自己滾蛋。”
魯妙子輕輕道:“他們兩個是你牧場的人嗎?”
商秀珣愕然道:“他們是由我親自聘用的,若不是牧場的人算什麼人。”
魯妙子目光又落在她臉上,嘆道:“三年之期未過,他們仍只是外人,唉!”他顯然不願和商秀珣爭辯,但在這情況下卻是迫於無奈,否則就要滾蛋大吉。
商秀珣立時語塞,跺足氣道:“魯妙子,娘已死了,為何你仍戀棧不去呢?”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可否再給我十天時間,以後場主都不會再見到我了。”
商秀珣這時看到站在魯妙子身側的楚凡,平靜的目光猶如實質,似乎要表達什麼意思。
她忽然的記起來楚凡曾說過魯妙子壽元已盡,大限將至。
商秀珣深吸一口氣道:“本場主就看在孃的份上,再予你十天寬容的時間。”回頭狠狠掃了兩人一眼,喝道:“你兩個還不給我滾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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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躺在床上,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寇仲終按捺不住道:“我發現了內奸。”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去找你的秀寧公主嗎?”
寇仲坐了起來,苦笑道:“本來真的想去找她,可是卻碰上內奸。”
遂把事情經遇說出來。
徐子陵皺眉道:“你既去追那傢伙,為何這麼快便回來了。”
寇仲頹然道:“那傢伙有種介乎鉤索和飛繩間的攀山工具,能上落陡峭的崖壁,我又不敢追得太近,幾個照面就失了他影蹤,差點把我活活氣死。”
又欣然道:“所謂禍兮福所寄,若不是我及時趕回來,就要給美人兒場主拆穿了我們底細。”
徐子陵挨坐起來,盯了他一眼道:“你還好說,摸肚子該代表拉肚子,卻說甚麼吃東西。”
寇仲失笑道:“你又沒裝出拉肚子的表情,教我怎樣分辨?”
徐子陵也覺好笑,思索道:“今趟你顯然選擇錯誤,你若跟的是那個蕩婦,現在就可知道誰是與外敵勾結的內奸!”
寇仲哂道:“有這麼多線索,還怕她可飛出我們的掌心嗎?”
頓了頓胸有成竹道:“首先,這蕩婦必是人家小妾一類的身份,且作了人家的小妾該沒有多少天。其次給她騙的冤大頭必是昨晚宴會上牧場方面的其中一個人,而有資格被稱為老傢伙的,便只有商震老頭,梁治也可勉強湊上半腳。這麼易查,有什麼麼可怕的。”
徐子陵記起初見商震時為他推拿的兩個豔女,點頭道:“該以商震的可能性最大,不過這種事怎可隨便查問。而且就算知道是誰,除非我們自揭身份,否則仍是奈何她不得。”
寇仲道:“我們就由那姦夫入手,他總要回來的。”
徐子陵道:“明天我們設法到那宅子看看,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寇仲道:“好,是哩!我忘了問你魯妙子傳了你什麼手藝,是不是很好玩呢?”
徐子陵遂把魯妙子的園林九要說出來,豈知說到第三要,寇仲已大打呵欠,截斷他道:“有一事非常奇怪,商秀珣不是說過魯妙子答應過三年內不得離開後山半步嗎?但他明明不時溜了出去,定是有秘密信道,否則怎都會給發覺的。”
徐子陵知他對園林學毫無興趣,躺下道:“睡覺吧!”
商秀珣在寬敞書齋的一邊正襟危坐,捧書細讀,似是絲毫不知馥大姐把楚凡帶到面前。
隔著一個小花園的對面就是他上次與商秀珣談話的轎廳,當日他正是在那裡想到平衡之道。
商秀珣卻是暗恨自己。
連她都不明白為何願意見這個青年,或者是她太孤獨吧!那並非身邊有多少人的問題,而是心境的問題。
她是上任場主的獨生女,自幼便被栽培作繼承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管治下人就若呼吸般自然。
人人都敬她若天神,這青年每次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平和與寧靜的味道,又有著要將自己融掉的熱度。只看他每次瞧道自己目光的熱度,便知他只當自己是個女人。
那激起了她心中的漣漪,一種別樣的感受。
馥大姐稟告道:“楚公子到了。”
商秀珣把書本放在身旁小几處,隨意的道:“坐吧”又低聲道:“馥兒你可退下了!”
馥大姐微感愕然,才退出齋外。
“你說柴紹真有那麼好嗎?”
楚凡被商秀珣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給愣住,反應過來,苦笑道:“場主,可否說下來龍去脈呢?”
商秀珣問道:“你知道李秀寧嗎?”
楚凡點頭道:“李閥的公主,我知道她,她似乎一直在為李家做說客。”
“她要學燻魚,為柴紹學的!”
商秀珣的聲音很平穩,似乎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事情,不過楚凡依舊感受她的不解。
楚凡能怎麼說,難道告訴商秀珣,那是藉口,姐姐,她是要找個機會單獨和寇仲見面呢。她的姐妹騙她只為和另一個男子見面,這似乎有點殘忍哦---。當然不排除,李秀寧要給柴紹燻魚的可能。估計商秀珣就是奇怪,金枝玉葉的公主怎麼肯下廚房,且是為一個男子。
楚凡嘆道:“人的感情總是很複雜的,或許柴紹對李秀寧的愛值得秀寧公主為他下一次廚。許是柴紹為李秀寧付出了很多,而秀寧公主以此為回報!至於柴紹有多好,那倒不見得。我聽聞此人第一次上戰場,就當了逃兵。典型的富家公子小白臉。”
商秀珣皺眉道:“你怎麼說的像一宗生意是的。那有你這樣評價人的。”
楚凡心中道:“你要知道李閥為何要將公主許配給柴氏。他們本來就是在做一宗交易。”
商秀珣幽幽一嘆道:“你說,我以後也會為男子下廚嗎?”
“那怎麼會,場主如此國色天香的美女,怎可去受油煙的薰陶。日後,定是你的丈夫為你做飯哩!”
商秀珣白楚凡一眼道:“你似乎每次見面不誇秀珣的容貌就不舒服似的。唉--,我為何沒有覺得你油嘴滑舌呢?”
楚凡聳聳肩,無奈的道:“我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已。”
商秀珣微笑道:“我開始覺得你這人有點討厭哩!”
楚凡指著小几上的書道:“場主閒暇都讀些什麼書呢?”
商秀珣俏臉微微一紅,未答他的話,轉移話題道:“那老頭兒是否只剩下十天的壽元。”
楚凡點頭道:“大概如此,如果每天繼續過去和先生討論問題,先生心神耗費之下,可能會縮短一半。”楚凡只見那日商秀珣對魯妙子的態度就知道,他們之間定有很深的恩怨,避開了他們間關係的話題。
商秀珣奇怪的問道:“哦--,你們討論什麼問題呢?那老頭兒自負平生,怎肯和你討論問題。哼,勿要騙本場主哩,快從實招來,是否他指點你呢?”
楚凡摸摸鼻子道:“場主,怎可小看我哩。”遂把他與魯妙子的話題與商秀珣說了一遍。
商秀珣露出個驚歎的表情,盯著楚凡道:“你的腦袋是否很特別呢。”
楚凡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道:“咳---,場主勿要使人將它拿走哩,我還要留著它吃飯。”
商秀珣嬌笑道:“膽小鬼,本場主有那麼可怕嗎?”
楚凡頓時迷失在商秀珣鮮花般的嬌笑中,這美女巧笑情兮的神態對他有著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還看哩!”商秀珣跺腳道,她手一指:“去那邊待著。本場主的糕點師傅到了,那兩小子很機靈,說話可有趣哩。你要留下來聽嗎?”
楚凡這才聽道,門外響起腳步聲,坐到傍邊位置上去後,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寇仲和徐子陵要來了。
只是不知道這美人兒場主找他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