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妙子淡淡道：“在我死前，你能否每晚都到這裡來見我呢？”

楚凡道：“先生為何不試下我這長生真氣的療效呢？肯定能將先生救過來的，那樣先生當有大量的時間來教我這頑石。”

楚凡生出雙手，示意魯妙子可自行查探他的功力即真氣本身。

魯妙子洒然一笑，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一，雖死亦天命。小凡，不必如此。”

楚凡不肯放棄，追問道：“那祝妖婦呢？先生沒有親手必掉此女的想法嗎？”

魯妙子搖頭，道：“老實說沒有。種因得果，那妖婦既要為禍，日後定不會有好下場。就如我負清雅，結果落得這般收場。唉－－－，小凡何必糾結如此小事，生老病死，不過是自然的規律，誰人能免。你便當我遠遊去了便可。死後也未必是無盡的黑暗，說不定我們亦會在彼岸重逢。”

楚凡苦笑搖頭，信奉唯物主義的他那裡會相信這些，只是魯妙子心存死志，於這世間殊無留戀之處，他如何能說服他，只好點頭道：“只要我在這裡，定會每晚都回來陪先生。”

魯妙子道：“因你那句“為往聖繼絕學”使我興起來了將畢生所得傳承下去的念頭。“

楚凡道：“最怕小子悟性不夠，不能繼承大師絕學。我對先生之學完全外行，恐怕難以在短短時間內學到什麼，致有負先生的期望。我有兩個兄弟，天資超人，不若大師等他們來了再開課授徒，小子旁聽即可。”

魯妙子心中一動，道：“可是江湖中年青一輩中，風頭最盛的寇仲和徐子陵。我見過他們，確實是兩個很有趣的年青人。”

楚凡大吃一驚，不知道魯妙子何時見過他們。

魯妙子轉過話題，微微一笑，道“得得失失，你我都不用介懷，就當是閑聊好了。若非碰巧在這段時間遇上你，我也不會興起把這三十年領悟得來的一得之見，流傳下去的心意。”

楚凡吁出一口氣道：“這就好了。我還以為先生是要教我如何去製作各種機關巧器。”

魯妙子再啞然失笑，目光投往窗外，似乎正思量如何把胸中所藏，可一股腦兒傳給跟前這天資卓絕的年經高手。

魯妙子緩緩起立，移到窗旁，瞧往對崖的陡峭岩壁，背着楚凡沉聲道：“天地之間，莫不有數，而萬變不離其宗，數由一始，亦從一終。”

楚凡訝道：“數由一始，這道理簡單易明，但由一終，卻使人百思不得其解。”

魯妙子轉過身來，微笑道：“我剛才不是說過，經過這三十年來的潛思，有了個意外的發現，正就是對你這個問題的答案。”

楚凡苦笑道：“先生已吊足了我的胃口，可以說出來了吧！”

魯妙子欣然道：“我只是希望能使你印象更深刻，才故意用了點手段。”

沉吟半晌後，魯妙子徐徐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這兩句乃易經繫辭中的兩句，術家一向視之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時用着五十莖，演數之法，必除其一，卻不知天地之理，盡在這兩句之中。”

接着問道：“你看過易經嗎？”

楚凡老臉微紅，搖頭表示未看過。那玩意兒翻譯成白話文他都看不懂。

魯妙子嘆了一口氣道：“古聖先賢，每說及有關術數之事時，因礙於天機不可泄漏的戒心，總是藏頭露尾。因為接着那句‘分而為二以象兩’，便是起卦之法，使人誤入歧途，不知上兩句用中藏理，理中藏用，實術數最深層的意義。”

楚凡尚是首次接觸到易數，興趣盎然道：“這兩句聽來有趣，究竟包含着甚麼天地的秘密呢？”

魯妙子淡然道：“五十乃完滿之數，當數處五十時，天下萬物各處其本位，無有動作，可是若虛其一數，生成四十九時，便多了個虛位出來，其它四十九數便可流轉變化，千變萬用，無有窮盡。”

楚凡不解道：“那也不會是無窮無盡啊？”他在心裡想起高中數學的隊列排序。就是50個位置，每個位置上49種不同的選擇而已，那麼最終的變化數是49的50次方，並非無窮大。

魯妙子聞言不解，道：“為何不是無窮無盡。”

楚凡不知道怎麼來解釋，站起來走動，好一會才道：“先生知道《九章算術》這本書嗎？”

魯妙子點頭，他諸子百家均有涉獵。三國時曹魏劉徽註解的書，他有幸讀過。

楚凡又道：“那先生可知勾三股四弦五的說法。”魯妙子又點頭。

楚凡道：“先生認為50為定數，缺一則可變化無盡，那實際上，我們可以這樣來看，就像五十張椅子坐了五十個人，假若規定不準換位，又不準走開，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可是若少了一個人，空了一張椅子出來，那自然會產生很多的變化了。那麼這個“多”是多少，絕不是無窮的。我們可以認為每張椅子上剩下有49種選擇，對吧？那最終的變化數當是50個49相乘。”

這會輪到魯妙子目瞪口呆了。這般算法，他未曾聽聞過。縱使他有足夠的術數功底，理解起來依舊困難。“那最終是多少？”他問道

楚凡攤開雙手道：“我也不知道，這般複雜的工作量算起來會要命的”在心裡他又補充了一句，有計算器差不多。

魯妙子感覺前面的鋪墊白費了，如此獨特的算法，讓他頗為驚訝，使得他下面的談話無以為繼。

楚凡打破談話的僵局道：“先生，不若將結論說出來好了？”

魯妙子笑罵：“你這小子，將我的立論的根據都推翻了，還聽什麼結論。”不過他臉色依舊慈祥，顯是並未動氣。

他緩緩道：“天下間無論哪種學問，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樣把這個失去了的‘一’找出來，有了這個‘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時的完滿境界，這就是我經三十年苦思偶得的最大發現。”

楚凡全身劇震，虎目射出前所未有的電芒。

在這剎那，他已把握到一種玄之又玄、關乎天地之秘的至理。

魯妙子臉上現出神聖的光輝，一字一字地徐徐道：“這‘失落的一’又或‘遁去的一’隨着天地周遊不息，流轉不停，同時存在於萬物之中，老子名之為‘道’，釋迦稱之為‘佛’，佛正是覺悟的意思，千變萬化，盡在其中。”

“聽懂了嗎？”

“懂了一點點”

“說來聽聽”

楚凡不慌不忙的道：“事物有運動與靜止兩種特性，先生說的天下萬物各處其本位，無有動作是靜止，說遁去其一，則變化無窮，這就是運動。我以為先生是在以‘遁去其一‘來解釋為何事物會有靜止變為運動，如何將其由運動變為靜止。就比如先生說’老子的道，佛家的佛‘。那其實可以預見，每件事物這’遁去的一‘在具體的表現形式上是不同的。以人而論，生是運動的，死是靜止的。這’遁去的一‘就是我們之所以生的所在，具體是什麼，醫學上或許會有答案。在武學上，若能掌握如何使對方由靜止變為運動，如何有運動變為靜止，那麼就可以牽這對方的鼻子走，或者料敵先機而制勝，或者乾脆的按着對方揍，要他圓就圓，要他扁就扁。”

魯妙子皺眉道：“這方法對付一般高手猶或有效，可是像寧道奇、祝玉妍那類高手，你如何可以判斷對方運動與靜止的方法。“

楚凡沉思了半響，道：“運動與靜止並非相對的，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如果他們一直處在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境界中是無法擊敗的，但是人總會因各種各樣的原因使得無法長時間的保持這種境界，如果雙方都是這種境界，那就只有靠功力來定勝負了，畢竟一力降十慧。“

魯妙子臉色露出思索的神色，半響道：“今天就道這裡吧，我仍需好好想想。“

楚凡告辭而去，走出魯妙子的小樓時，他想起《挪威的深林》中的一句話：“死並不是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與之永存“。對於一代大師，看透生死的洒脫，楚凡心裡佩服之餘，有着無盡的感傷。

劍氣迫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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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希望我沒有算錯，高中數學有些忘了，不知道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