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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滿是褶子的老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笑容。

她用枯枝般的手指划過這塊手帕,最後落在那個“憶”字上。

老太太抬起頭,笑望向王化。

她看着眼前的二叔臉上有了久違的慌亂神色,不覺很開心,問道:“二叔,你可知這是什麼?”

王化此時已是坐立不安,他沒想到,自己已故的大哥,竟會把這件物品留給大嫂。

他一下子青灰了臉,又想到了什麼,懷着一點希望,慢慢地問道:“你知道了多少?”

老太太笑了,她知道,這是王化退步的表現。

她很得意,這是這麼久以來,她最揚眉吐氣的一次。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回道:“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沒說出來的我也猜到了。”

王化低下頭,臉上頓時一片頹色,掩蓋住他眼中的一絲厲色。

老太太見了,溫柔地合上了盒子,心情極好地說道:“二叔,這樣不是很好嗎?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你放心,我是不會說出去的,這二十多年了,曾經的委屈我也看淡了。”

王化直覺不對,他帶着試探問道:“大嫂,二十多年來,大哥雖走了,可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和侄子侄女啊!你哪來的委屈?”

他的最後一句話,成功勾起了老太太心中的怒意。

她指着王化罵道:“你以為,你後面給了補償,我們家就該對你感激涕零嗎?要不是你娘那個毒婦,你大哥也許根本就不會那麼早死!”

老太太想到自己丈夫王倫生前都未曾見過親子一面,心中的痛意頓時噴發了。

王化心中已是糊塗了,他帶着不確定地問道:“大嫂,娘對大哥雖有些冷淡,但絕不會下毒手,你莫不是弄錯了什麼?”

老太太一指盒子,帶着怒意喝道:“那這是什麼?這是你大哥給我留下的,說是他生母的遺物!你娘名字里根本沒有一個‘憶’字,你少在這裡做好人!”

她越說越激動,又指了指自己,說道:“不是我看低我自己,你看你娘給你們兄弟倆挑選的媳婦,我娘家如何,你媳婦娘家又如何?這分明不是親子才會做出的事!”

想着想着,老太太又忍不住恨意,說道:“因為你大哥奪了你族長的位置,所以你娘那毒婦才會對他下毒手,是不是?好讓你這個親生子坐上族長的位置!”

王化嘆了口氣,悠悠地說道:“大嫂,你真的誤會了,大哥身子自小便不大好,族裡面本是反對他做族長的,是娘站出來說,族長只能由嫡長才能擔任。”

他看了一眼老太太仍是不信的樣子,又說道:“當年娘為大哥聘了大嫂你,是因為大哥自己瞧中了你,回了娘原本定下的人選,所以娘才待你們冷淡。”

王化隻字不提手帕的事,他在猶豫,是找個借口,還是堅決否認。

誰知,他才說完往事,老太太想到往昔的夫妻相伴,一時痛徹心扉,已經昏了過去。

王化嘆了口氣,收好盒子,再喊來下仆幫忙。

安頓好老太太后,他一陣煩躁,直命身邊的人去請來灰衣人。

王楠華聽聞老太太是躺着回來的,急忙帶人去母親屋裡。

李氏也在詢問一起跟過去的下仆回話,當聽到族長那邊傳來的消息後,她一下子滿臉笑意。

見到女兒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楠華的衣着,然後點點頭,又和母親兄弟說了聲,便先領着女兒去了主院。

走在路上,李氏到底忍不住,悄悄把老太太讓族長將先前下的命令給收回的消息告訴了女兒。

王楠華如聞仙音,她帶着不確定問李氏道:“母親,我不用去那家廟了嗎?”

李氏慈愛地一笑,刮刮女兒的小臉,說道:“待會去老太太房裡,你可不能這副表情。”

王楠華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

她跟着母親進了老太太屋裡,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發白的老太太,心中百味。

王楠華已是不知道用何副面孔來面對自己的祖母。

是她,要傳出自己剋死弟弟的消息;也是她,為了自己和族裡商量,不讓族裡將自己送進家廟。

王楠華看着李氏聽了大夫說的老太太命不久矣的話,頓時淚流滿面。

她明白,自己也該做這“孝女”姿態,可是,自己如此怨恨着,又怎麼能為老太太流的出傷心的淚來?

身後,突然有人一掐王楠華的手臂,她不禁疼得眼睛一酸,面上擺出了一副哀色。

石竹送走了夫人和大小姐,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她廢了好大勁,才讓老太太重新入眠。

突然,她看到石菊匆匆向自己走來,連忙上前低聲說道:“老太太剛睡着,你可小點聲,要不然驚醒了,我也保不住你。”

石竹給身邊的小丫鬟點了一下頭,然後拉過石菊就向外頭走去。

她知道,石菊為人最為穩重,平日裡頭為避着那幫子有心人,從不主動來找自己,唯恐給自己添了麻煩,現下石菊來,定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與自己說。

果然,兩人一到牆邊,石菊臉色就發慌了。

她拉住石竹的手,急迫地說道:“好妹妹,石梅傷着了,孫姨娘要我過去服侍,這可怎麼辦好?”

石竹一愣,仔細問道:“好好的怎麼會傷着了?連這服侍的活兒都幹不了了?”

石菊擔憂地望了望四周,貼上石竹的耳朵,輕輕嘀咕了幾句。

石竹手一緊,恨恨地罵道:“我打量這小蹄子是故意衝上去的,要不然怎麼就這般巧呢?可如今家裡頭亂,夫人那邊是不會派人來的,只怕是要稱了這小蹄子的心了。”

石菊更慌了,她哀求石竹道:“好妹妹,連石梅都曉得孫姨娘那兒是個絕路,姐姐求求你,幫幫姐姐這回吧,姐姐來世給你做牛做馬!”

她想到自己這幾年的遭遇,頓時泣不成聲,直接跪在了石竹面前。

石竹聽到“做牛做馬”,目光一閃,她連忙拉住石菊,哄道:“姐姐,你素日裡頭照顧妹妹,妹妹不是忘恩的人,姐姐的好,妹妹都記在心裡頭,姐姐你放心,這件事,妹妹絕不會讓石梅那賤蹄子算計了姐姐!”

石菊一時悲意更濃,哭哭啼啼道:“姐姐如今真的只想好好活下去,真的只想……”

石竹費了好大力氣,才哄住了石菊擦乾眼淚。

她心裡盤算了一番,低頭向石菊附耳說了幾句。

李氏讓身邊人送走了女兒,然後與母親木氏和兩個兄弟說了一番老太太如今的情形。

她唏噓不已,也有些動情地抹着眼角道:“母親,您不知道,女兒瞧着老太太如今就在熬日子的模樣,想着她當年和我爭管家權時的意氣奮發,只覺得人生無常。”

木氏不覺好笑,她拉過女兒,戲謔地問道:“那老太太要是曉得你這淚竟是為著這個理由流的,還不得活活氣死!”

李氏連忙說道:“母親,您可別亂講呀!”

木氏打心眼裡就瞧不起王家老太太,她一直覺得王家高攀了女兒,卻沒有給女兒應得的尊重,這老太太作為婆婆,還如此苛刻媳婦,偏幫一個賤妾,又有什麼可以讓人瞧得上眼的!

譬如這次,她當初若是但凡有一點能耐管住小孫氏那賤人,王梓那小子也不會掉水裡去。後來,她又聽任小孫氏身後的孫家胡亂攀咬,把王梓之死牽扯到了王楠華身上,讓他們李家動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族裡做“好人”,結果回來就病倒了。

可這些,若不是她的折騰,又怎麼會發生呢!

木氏這些心思只能放在心裡。

她轉眼瞧着女兒如釋負重的樣子,試探地問道:“盈盈,這下你可不能違了你母親吧!”

李氏明白木氏沒說完的話,她嬌羞地點點頭,然後補充道:“女兒還要問過了兩個孩子。”

木氏臉上忍不住喜色,連說幾個“好”。

李氏兄弟互望了一眼,李三郎突然很慶幸,母親那葯沒有用途了。

石菊按照石竹的吩咐,親自捧了一些傷葯來到小孫氏屋裡。

小孫氏從劉姨娘那邊強抱了小女兒過來,現下冷靜了許多。

她瞧見石菊進來,便隨手一指柜子,說道:“先將藥材挑一份,把剩下的放柜子里去,你去熬一碗過來,我可是受了不少驚嚇!”

小孫氏有些趾高氣揚,她懷抱着小女兒王蓮華,如今似是愛女如痴的樣子。

石菊默默地行了一禮,然後將藥材放好,又走到了小孫氏跟前,一副欲說又止的樣子。

小孫氏瞧了一陣心煩,她最不喜歡下仆們沒眼色,於是不耐煩地喝道:“沒瞧見你三小姐在這嗎?還不去做事!”

石菊又是一禮,唯唯諾諾地說道:“姨娘叫奴婢做事,奴婢本不該推辭,但奴婢在做事之前,有幾句重要的話想與姨娘說,又怕污了三小姐的耳朵。”

小孫氏有些發怒,她剛想罵人,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到底忍住了,厲聲問道:“到底什麼事?”

石菊又是一陣猶豫,看了看王蓮華,吞吞吐吐,就是不說。

小孫氏本不是好耐性,她被這幾番撩撥,已是怒極,抓過手邊的杯子扔了過去。

石菊連忙低頭,杯子連茶帶水一股腦地砸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