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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楠華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在說話。

她心知這人定是朱家大奶奶吳氏,卻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問白玲道:“這位夫人是?”

“是我舅母!”白瓏眼中含笑,大聲說道。

她長相極為俏美,剛剛強忍住笑意不曾大聲笑出,已是憋得雙頰緋紅,兩眼含情,十分迷人。

白玲暗道不好。

果然,卻見那頭原本笑盈盈的王楠華慢慢冷了臉,肅着面孔道:“瓏姐姐慎言,我母親人此刻在京城之中,我先父生前未曾娶有她婦。”

原本笑着的吳氏頓時僵了面孔。

她並不是很清楚眼前這位王家表小姐的家境。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這個朱姨娘的親戚,是沒有資格被視為白府小姐們的正經外家。

吳氏連忙想通了這些,連忙擔憂地看向外甥女們。

她來一次白府不容易,可不想自己莫名因為這個緣故,白白得罪了婆母和丈夫。

白瓏原本紅潤的小臉一下子更紅了。

她支支吾吾地忙着開口解釋道:“這是我姨娘家的舅母,我剛才開口說漏了話。”

白玲此刻真的恨死了自己這個同胞妹妹,她很想揪住她人好好問問,這麼多年教的禮儀規矩都去哪兒了。

在白府中,她們姐妹倆唯一的外家,便是嫡母的娘家王家,自家姨娘的大嫂,私底下喚一聲“舅母”是血脈相連,但擺到明面上,便是失了禮數。

白玲轉念想了想,無奈又藉著剛剛用過的借口道:“二妹妹果真不太舒服,這話竟又說岔了。”

她擦了擦眼角,又輕輕說道:“我們姐妹雖沒見過舅舅,但瞧着妹妹如此極佳的品貌精神,便曉得舅舅定是品貌非凡、光風霽月的人物。”

王楠華聽了,才勉強彎了彎嘴角,回道:“玲姐姐過譽了,姑父博學多才,為官清正,才是世人都景仰萬分的人物。”

白瓏原本擔憂的小心情,在聽到了王楠華提到自己父親雍州知府白易時,突然消散了。

對呀,自己的爹爹可是這雍州城最大的官,這王氏女再大的依靠,也不過是家中那早已失寵的嫡母。

於是,她學着自己生母,白易的寵妾朱姨娘那樣,蹙着一對柳眉尖着嗓子嬌聲說道:“哎,舅舅這麼優秀的人物。楠妹妹如此行為,真是可惜了。”

她故作惋惜地掃了掃那剛剛被胞姐嗅過的梅花。

白玲瞪了一眼白瓏,後者翻了個白眼,低下頭去,輕輕用手絹擦拭嘴角,掩蓋那一臉的眉飛色舞。

王楠華深吸一口氣,突然朗聲說道:“古詩有言:雪裡梅花戴素冠。這梅花一身冰肌玉骨,寓意清雅俊逸,楠華特意採集梅花,不過是既應了守孝之義,又能與長輩姐妹們添些淡雅顏色,兩位姐姐們以為如何?”

白玲一愣,她雖沒讀過這句詩,卻也能明白這詩句的意思。

她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竟是個硬骨頭,於是馬上改口讚賞地誇道:“果然是妹妹有孝心,姐姐們也應當效仿,二妹妹,姨娘卧病在床,咱們還是早早回去,免得她操心。”

說罷,她又笑着和王楠華點頭示意,然後拉住胞妹白瓏,轉頭離開。

白瓏還沒有想明白什麼,就被姐姐一把拉住,只能朝王楠華翻了個白眼,跟着一道離開。

王楠華見人沒走遠,突然又高聲喊道:“玲姐姐,瓏姐姐,這梅花妹妹一會准叫人送到。”

白玲轉過頭一笑,揮了揮手中的手絹,又繼續離開了。

白瓏被胞姐拉住手臂,十分不滿意自己這個被拉住的姿勢,只是礙於長姐威勢,她不敢太多反抗,只能邊小小扭動着手臂,便嘟囔道:“什麼梅花,送上門本小姐還嫌帶了‘梅’字晦氣呢!”

白玲手中力氣更大了。

王楠華淺笑着目送那幾個人拐過轉角,才轉過身來,收住臉上笑意,朝着阿喜點點頭,繼續挑選開得好的梅花枝了。

回朱家的一路上,朱家大奶奶吳氏便很安靜。

一方面,她擔憂着剛剛白玲白瓏姐妹的錯誤稱呼,害怕若是追究起來,那兩個白府小姐受不得罰,便將事情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另一方面,便是她的正經婆母葛氏臉上,那顯而易見並揮之不去的怒意。

吳氏隱約猜想,太太定是與四姑奶奶朱晚發生了口角,並且四姑奶奶定是佔了上風,太太落了下乘。

想到這裡,吳氏越發恭敬了,生怕葛氏將怒火發泄到自己這個庶子媳婦身上。

畢竟,婆母管教兒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

好在,葛氏易忍,她自出了白府後,便將那滿腹滔天的怒火,逐漸轉化為謀劃的鬥志了。

她腦海里迅速盤點起家中管事,暗暗將能在丈夫跟前說上的人物一一划了一遍,又想着自己一會要如何和丈夫說著庶女如今不聽話的事。

葛氏很清楚,這一次,只有將自己擺在示弱的位置,才能讓向來自負的丈夫看到,那庶女的忘恩負義和絕情。

她冷笑一聲,這庶女那一句狠話,雖是打的自己的臉,若是運作好了,又何嘗不是打丈夫朱老爺的那張老臉呢!

葛氏一路謀劃,對縮在一旁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庶子媳婦視為不見。

她是怒極了可人沒傻,這個兒媳婦是庶長子朱豪自個兒瞧中聘回來的,夫妻倆感情深厚,這吳氏膝下已有了一子一女,娘家也不賴,在公爹朱老爺跟前也有些分量。

自己又何必逞一時意氣,白白在外頭下了這大兒媳婦吳氏的臉面呢。

萬一今後傑哥兒不成,自己和三個親閨女還不是得看朱豪吳氏夫妻的臉色。

葛氏想得清楚,但她又不能忽視這吳氏確實是那庶女朱晚的嫡親姑姐,只得將人當做空氣,才不算委屈了自己。

吳氏一下車,匆匆與太太葛氏行了一禮,便安靜地退到了一邊。

葛氏下車後自顧自地急着趕回了自己屋內。

吳氏見正經婆母走了,微微一嘆,擺出標準的笑容,也跟着前往朱家後院,去向她另一個“姨娘”婆婆蘭姨娘彙報消息。

幾日後,朱家迎來了兩位嬌客。

一位是朱家大姑奶奶朱晴所生的次女賈歡,她是雍州城如今最豪華的酒樓喜雲樓賈老闆的親閨女,年方十三,她是家中幼女,上有兄姐各一人,故十分得寵,為人活潑愛笑,特別能討長輩們歡喜。

另一位則是朱家二姑奶奶朱明的女兒林靜,其父林秀才正預備參加今年的秋闈,她年過十四,人如其名,最是嫻靜,她同表妹賈歡一樣,也非常愛笑,但她一笑起來,臉上那對甜甜的酒窩若隱若現,叫她顯得格外乖巧,讓長輩們心疼。

兩位小姐都打着為她們共同的外祖母葛氏侍疾的名頭入府。

朱家太太葛氏年紀大了,最近出了一趟門,受不了外頭的春寒料峭,回了府中便病倒了。朱老爺體諒髮妻年邁體弱,遂厚顏命人上門去女兒女婿家,請了兩個老妻最為看重的親外孫女進了府陪伴,希望老妻能早日康復。

賈二小姐和林小姐不顧自己身體,前去生病長輩身邊服侍,這“孝、”“賢”的名頭很快就傳開了。

朱家後院內,聽得這流言的蘭姨娘恨恨地折了一枝花。

她雖然清楚表哥對白家長孫媳之位的勢在必得,可真真等太太葛氏欺到自己這一房上,她才有了驚慌。

最近,因着小女兒朱晚那一句賭氣話,愛好臉面的朱老爺對與朱晚同母的長子朱豪也沒了好臉色,一直吹鼻子瞪眼地怒罵。

加上幾個管事在朱老爺一次酒醉後紛紛“進言”,聲明朱大少爺實在不如朱老爺,手段、眼光及心性都差了許多,表示日後輔佐大少爺朱豪會十分艱苦,然後又順便表露了一番自己的忠心。

朱老爺酒醒之後,對信賴管事們口中“沒用”的長子朱豪又多了几絲厭煩,反待小兒子朱傑多了幾分慈愛。

蘭姨娘十分惱火。

她斜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兒媳婦吳氏,又折斷一枝花,扔在地上,才說道:“你離那賈家的和林家的閨女遠些。我琢磨着,那葛氏到底心疼自己的親外孫女,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白家兒媳婦之位只有一個,她若是最終定下一人,另一個一定要被人陷害,卻恰好在定下親後被人發現,才能挽回名聲。”

蘭姨娘對相鬥多年的葛氏的手段套路十分熟悉,她連着折斷幾枝花後,心情才好了些。便接著說道:“這背鍋之人,不是我身邊的,就是你和豪兒身邊的。總之一句話,你給我看死了身邊人,一個也不許往她們兩人面前去,最好下人間接觸也不要!熬過這些日子,你再放他們出來晃悠。”

她想了想,又說道:“你也給我找個理由歇着,別以為你是她們口中的好舅母,倒是你若犯了蠢,別怪我心狠,沒瞧在豪兒和兩個孩子面上早些提點你。”

吳氏躬身應下。

她聽到“舅母”一詞,突然渾身一抖。

蘭姨娘沒注意到這個,她揮揮手,讓人先離開了。

待兒媳婦走後,蘭姨娘又是恨恨地折了幾枝花,拋在地上,罵自己兒子道:“叫你腦子發昏,瞧上這麼個沒用的東西,還要你老娘一把年紀出來為你盤算!真是被美色迷昏了眼!”

吳氏雖也出身富庶商家,可家中人口簡單,她被養的天真不知事。待進了白家門後,她面臨著雙重婆婆相壓,人也漸漸少了說話,變得沉默起來。

好在丈夫朱豪極為疼愛,吳氏肚子又爭氣,不到兩年便誕下了朱家長孫,才站住了腳步。

蘭姨娘悠悠地腳踩上那扔在地上的斷枝,眼中凶光一閃。

自己兒媳婦自己知道,定是又會犯蠢。

那麼到時自己只能動那埋在柔姨娘身邊的釘子,只是真的可惜了,真是個好苗子。

再想想孫兒孫女可愛無邪的臉蛋,這決心到底下了。

只是,蘭姨娘想着心煩,到底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