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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11-02

戶籍人員面面相覷,看着面前本不起眼的八歲女童。說她不起眼,是因為她在公安局的戶籍管理阿姨上班之前就早早地坐在那裡等待,直到那些叔叔阿姨們陸陸續續從她身邊來往,沒有人注意到坐在簡易小馬紮上的她,也許是預感到不會被人注意,她從家裡偷溜出來的時候,把隔壁郝爺爺給她做的小馬扎抱了出來,雖說不沉,可對於偷溜出門的小丫頭來說,確要小心翼翼。三個小時的靜坐,沒有人問她有什麼事情,為什麼來到這裡,或者哪怕是關心一下她是否找不到家人,不起眼的小小的她就那樣不起眼地坐在那裡,彷彿她不是世界裡的一份子,而世界只是別人的世界。一番認真地思考,應該是下了最後的決定,她從馬紮上挪開小屁股,徑直走到戶籍管理窗口。雖然她識的字不多,可是這幾個字她可提前問過好幾個叔叔和阿姨,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阿姨,我要改名字!”稚嫩而清亮的嗓音劃破了面帶慵懶睡意的阿姨的臉龐。

“什麼?”這位阿姨顯然有點吃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姨,我說我要改名字!”女孩兒的話擲地有聲。周圍辦事的、辦公的大人們全部投來了好笑的目光。小小的她站在那裡,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是的,她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改名字。

“呵呵――”阿姨笑了,剛才還慵懶的眼皮突然找到了刺激,用眼睛打量着她。而旁邊的另一個阿姨也被女孩的話語所吸引。兩位阿姨眼神彼此交流,看來,今天將不似往日那般沉寂。

“那你說說看,你叫什麼名字?”阿姨用好玩的口吻逗着她。

“花狗!”女孩低着頭,似乎才想起來應該不好意思。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阿姨很費勁地豎耳朵。

“花狗!”女孩的聲音里有些小小的憤怒。

“花狗?呵呵,你叫花狗?”阿姨眉開眼笑。周圍的人們也都開始笑了起來。此起彼伏的笑浪在花狗聽來是那麼刺耳。如果是別的小孩子也許會被嚇到,會立刻逃跑,可是花狗偏偏沒有,她立在那裡,猶如初生的小松,剛剛低着的頭此刻卻慢慢抬起。

“有什麼好笑的,我要改名字,阿姨請你幫我辦手續。”花狗壓下憤怒,一本正經地說道。手續這個詞是她在剛才等待的時候學會的,這似乎是一個挺麻煩的詞,因為她看到有的人已經來來回回辦了好多次,可是,又似乎是一個不可缺少的詞,因為每一個人來這裡都必須辦好各種手續。所以,雖然不是太清楚,這手續究竟都包含些什麼,可是她的小腦袋當中卻已經記下了來這裡是必須要辦手續的。

轟地一聲,人們又爆發出輕快的笑。花狗的憤怒終於變成了委屈,她就是要改掉這個難聽的名字,她就是為了改掉它才來這裡的,她就是不要再被別人笑,她就是討厭別人聽到她的名字就明裡暗裡地笑話她,所以在做了萬全地準備,在避過了大人們的目光後,她偷偷地帶着戶口本溜到這裡來,結果還是被他們笑話了。眼淚在眼框里打着轉轉。

阿姨好心地告訴她:“小朋友,如果想要改名字,就得把家長帶過來。你這麼小是不能夠自己來改名字的。”

“不能改”這三個字像一把尖刻的小刀,剜到了花狗的痛處。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就不能改,明明看到有幾個叔叔阿姨來為自家的孩子改名字的,怎麼到了她就不能改。花狗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阿姨,你行個好,幫我改了這名字吧,下次我會挑個最紅的蘋果送給你。”花狗很知恩圖報,用祈求的眼神望向這位阿姨。

阿姨有些為難,這麼大點兒的孩子,父母也沒跟着一起過來,別說履行正常的辦理流程,就是這個發起人自身都還未成年,以常年辦理業務的眼光來審視,這簡直就像開玩笑。於是,阿姨打起退堂鼓,“小花狗,你要改名字是可以的,不過你要找爸爸或者是媽媽來幫你辦――”,阿姨的話還沒說完,花狗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阿姨有點蒙,“花狗,乖,你別哭呀!阿姨不是不幫你――”

“那麼阿姨就幫我辦理了唄!我不要別人總笑我。我一看阿姨就覺得很親切,特別像我的媽媽。”花狗很會見縫插針,而這個馬屁似乎也拍得阿姨很受用。阿姨的嘴角揚過一抹笑,淡淡地,不似先前只想着儘快脫身。

“阿姨知道你的心情,只是該有的手續也不能少呀!”阿姨有點憐惜她。

一聽到手續,花狗終於大哭起來,她就知道這該死的手續准不是什麼好東西,難道她費盡心機地跑到這裡來,那麼勇敢地說出自己最不想說的名字,只是為了讓這個名字永遠從她的戶口簿上消失,這一切一切的努力都要被可惡的手續毀於一旦嗎?怎麼可以這樣!花狗越想越委屈,越想到今後還要繼續被嘲笑――這對於八歲的她來說,就好像世界末日――號啕大哭,是怎麼擋也擋不住。

戶籍處是徹底亂了套,剛剛還在看熱鬧的叔叔阿姨們,都忍不住要勸勸她。誰也沒曾想到那麼不起眼的她轉眼之間就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雖然在大哭,可是花狗的小嘴巴卻沒有閑着,“我的爸爸出遠門了,媽媽又病了,我只好自己過來改名字,嗚嗚嗚,我只是想改個名字而已,又沒有要做什麼,為什麼不准我改名字,為什麼不准我改名字?”口口聲聲地置問,讓大人們都沒了折,他們沒法對一個八歲還在哭鬧中的孩子做解釋,花狗的質問反而讓他們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一般。

阿姨們大眼瞪小眼,這個問題顯然變得非常棘手。這邊勸得很賣力,那邊卻哭得更給力了。已經有一位阿姨在幫她擦眼淚了,一位阿姨不知從哪搞來了糖果,更有阿姨把自己從家中帶來的小點心都用上了,沒用,沒用,還是沒用。花狗是鐵了心地不吃那一套,看來這名字如果改不成,戶籍處今天是別想安寧了。

“阿姨,你就可憐可憐我嘛,你長得最像我媽媽了,你就幫我改了這名字吧!”縱使如此,花狗仍然不忘遊說,竟然把哭花的臉靠到阿姨的身上。阿姨的心情此刻竟有些複雜,手情不自禁地把她摟在胸前,好像因為一句像她的媽媽,便真的覺得自己是她的媽媽,儘管她至今未婚。

花狗的眼淚真是多,就好像怎麼流都流不盡,阿姨的制服已經被她哭得有點花。功夫還真是不負會哭的人,花狗哭對了人,這個阿姨就是主管戶籍改名的,而阿姨的心早就被她的淚給腐化了。怎麼辦?就搞一點小特殊吧,特事特辦應該指的就是這種情況,阿姨在心中默默地拿定了主意。

“花狗不哭了,再哭就要變成小花貓了,莫非要阿姨幫你改叫花貓嗎?”阿姨的笑很溫暖。

花狗愣住了,眼淚汪汪地瞅着阿姨,“阿姨,你答應為我改名字了嗎?”阿姨點點頭。“這是真的嗎?”花狗不信,又再次確認。

“阿姨同意為你改名字,如果你把臉擦乾淨。不然,我就直接把你的名字改成花貓。”阿姨開始逗她。

“我不要改成花貓!”花狗有些急,生怕落成白紙黑字。

“呵呵呵”,阿姨們都笑了,誰家的女兒這麼惹人愛啊!

花狗重被帶到辦事窗口前,阿姨用柔和的語調詢問她,“那麼,花狗告訴阿姨你想把名字改成什麼?”

花狗不假思索:“花開仁,花開的開,仁愛的仁,我要改成花開仁。”

不但是主管戶籍改名的阿姨,所有聽到這三個字的人臉上都是微微地一驚。這個剛才還哭得一塌糊塗的小不點兒居然為自己改了個這麼大氣的名字,這名字很中性,從某些角度來說更有一點偏向男性,一個八歲的孩子居然為自己改了這樣一個名字,怎麼說都是不簡單的。

花狗並不在意人們臉上的驚訝,畢竟她只有八歲,並不是能夠讀懂別人表情的年紀。阿姨鄭重地向她確認:“那麼,你確定要把名字改成花開仁了嗎?”

“是的,我非常確定!”花狗的眼神很堅定。阿姨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在填報志願時,母親問她是否選好了專業,她當時的回答也是這樣。阿姨凝視了花狗幾秒,乾淨利落地用筆改好了戶口,又用心地蓋上自己的印章,花狗從此正式更名為“花開仁”。

滿意地接過戶口簿,看着上面清楚的花開仁三個字,花狗,哦不,現在我們得叫她花開仁,笑得真正像一朵怒放的花。開仁把戶口簿緊緊地摟在胸口,生怕它飛走似的,不住地感謝阿姨,還有那些給她送手絹,送糖果的阿姨們,雖然當時淚眼朦朧,不過她絲毫沒有謝錯任何一位曾幫助過她的對象。

花開仁歡天喜地地離開了,阿姨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甜甜的笑。雖然有過衝動想問她為什麼會起這個名字,但是又怕太難為了這個小不點。不如就悄悄地幫她一次,就像自己當年曾同樣得到過一位好心人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