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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斗心機,獻嘉禾

張越給劉達挑選的院子乃是典型的三進宅子。後頭帶着大花園。二門前頭的第一進院子是接待外人男客所用,坐南朝北的三間小廳中,這會兒正是張謙帶來的劉永青和曹吉祥分頭歇着。前者是如假包換的錦衣衛,這會兒自然是習慣性地東瞅瞅西瞅瞅,心裡估算着這座宅子連帶傢具的價錢,而曹吉祥則是獃獃地坐在那兒,心裡很是懊惱。

那天顧興祖悍然越過他身邊闖進了公堂,他阻攔不及不說,就連通報也一樣不及。雖說張謙不曾說什麼,但對他的態度瞧着卻彷彿漸漸有些冷淡。再後來,張謙乾脆就把錦衣衛的人調了一個過來,他就更得靠邊站了。思來想去,他自然是把顧興祖恨之入骨,要不是這一位突然橫插一杠子,他的日子就算未必舒坦,也不會這般不好過。

“不就是勛貴么?想當初清遠侯一樣是深得寵信,可就是因為侍妾告發毀謗,到後來連命都沒剩下!等到我飛黃騰達......不,只要眼下有機會,老子就不放過你!”

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幾句,曹吉祥冷不丁端起茶盞。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完全涼透的茶一股腦兒全都喝了個乾淨。就在他抹抹嘴,打算從劉永青口中套幾句話的時候,外頭突然有一個小廝三兩步上來到了門邊,躬身一揖道:“裡頭張公公和張大人喚兩位進去。”

一聽這話,曹吉祥登時蹭地一下站起身來,快步走上前去賠笑問道:“這位小哥,可知道裡頭喚咱們是什麼事?”

“這個小的哪裡知道,只剛才裡頭彷彿能聽到張公公的笑聲,大約人高興得很。”

有了這話,曹吉祥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對劉永青點了點頭,兩人一同出了屋子。順着二門進去,在一個年老婆子的指引下繞過兩扇小門入內,他們就看到張謙正蹲在一個貌似老農的中年人身邊,手裡抓着一株稻穗正在問些什麼,竟是絲毫沒理會衣袍的下擺拖在泥地上。面對這平日從未得見的一幕,兩人都有些發愣。眼尖的曹吉祥瞥見張越正在張謙身邊不遠處和一個身着藕荷色衣裳的女子說話,待想要上前又怕驚擾了他們,索性站在原地不動。

“你們倆來了!”

張越冷不丁一轉頭瞧見曹吉祥兩人,便對喜兒又囑咐了兩句,又過去叫上了張謙,和劉達打了招呼,旋即就走上了前。因剛剛看過稻穗,又捏過土粒,兩人的手上全是泥土,立時有旁邊的兩個粗壯僕婦用銅盆舀了水來。兩人先後洗了手,又用軟巾擦乾了。這才出了後花園。張越常來常往,此時便熟門熟路地把他們帶到了前頭的一間耳房。

“曹公公是熟人了,想當初,王公公常常讓你過來,不想你如今竟然跟了張公公。”

曹吉祥見張越第一個就尋了自己說話,忙滿臉堆笑地欠欠身道:“小的無品無級,自然是隨上頭分派使喚,張大人只和從前一樣喚小的吉祥便是。和宮裡那些內侍比起來,小的實在是有福之人,王公公張公公都是待下和氣的,能為兩位公公辦事是莫大的福分。”

這話既不忘前主,又討好了今主,聽在耳中頗為動聽,張越不禁微微一笑,心想果然不愧是日後的權閹,對情勢看得一清二楚。

張謙卻沒看曹吉祥,而是對劉永清問道:“錦衣衛在瓊州府有多少人?”

一聽這話,劉永清頓時愣了一愣,偏着頭想了一想,這才答道:“因咱們衛所偏遠,所以雖說置了千戶。在廣州的這個衛所從上到下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十六人。至於州府則是更少了,大多也就是在幾家車馬行裡頭設幾個眼線。至於瓊州府......那地方既然說是天涯海角,又是黎人盤踞之地,可以說是精窮,所以只在澄邁和臨高各有一家車馬行,每月眼線送來的奏報頂多也就是一條兩條,沒什麼人手。”

“果然如此。”

想起剛剛張越就是這麼說,張謙不禁嘆了一口氣。就算他能夠憑自個的身份指揮得動錦衣衛,但那麼一丁點人有什麼用?要說顧興祖哪裡不好住,偏偏住進了都司衙門,這還真是一等一的絕戶計,沒了掌握通省兵權的都指揮使李龍,他們沒法指望那些衛所,這手頭的人力調派一下子就是捉襟見肘!

“廣州到瓊州府大約有多遠?”

“距布政司一千七百五十里,若是快馬加鞭日夜疾馳,哪怕以一日六百里計算,再加上渡海的時間,至少要四天。”

見張謙眉頭緊皺,張越又解釋道:“鎮遠侯必定是自己前來廣州,另派了一路人前往瓊州府,這會兒說不定人已經到了。好在之前因為黎人刺殺的事情,我早就行文瓊州府下令徹查那幾個黎人的來歷,這是有案可查的事,案卷等等都在我手頭。而且,我恰好因着英國公的吩咐,派人去澄邁探望丘家人,如今人應當還在那兒。”

想起丘國雍辦好了五嶽商行入官牙行的事就匆匆和張布趕回了澄邁,張越又皺了皺眉:“只不過,怕就怕鎮遠侯的人仗勢壓人。當地官府頂不住。若是那裡沒有民變而硬是被他們激成民變,到了那時候這亂局就必定要派大軍收拾,到頭來還是便宜了顧興祖。”

此時此刻,張越已經懶得再用什麼尊稱。果然,繼他之後,張謙也沒好氣地說:“咱家今日已經去見過他,軟硬兼施都用過了,可這傢伙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是勛貴不假,可也已經是二代勛貴,竟然為了徐家那點錢財做出這樣沒臉沒皮的勾當!就算他把大帽子砸在咱們頭上又怎麼樣,又不至於傷筋動骨,這分明是損人不利己,咱家看他是糊塗了!”

“不,他不糊塗。”張越這幾天苦思冥想,已經是想通了大半,這會兒就直截了當地解釋道,“保徐家自然是他的目的,但也不值得冒這樣的風險。平定了廣西叛瑤,畢竟是征蠻,算不得是一等一的功勞,但若是加上一句及時發現並撲滅廣東叛黎,這洞察先機的功勞就不小了,還襯着咱們都無能。也許皇上明白先頭的事。未必會給咱們什麼太大的處分,可調離廣東應該在所難免,到了那時候,他只要找些借口在瓊州府多剿一段時間,即便沒了徐家,還有的是其他各商家逢迎他,說不定還能因兩廣蠻亂就此繼續帶兵鎮守貴州。”

曹吉祥和劉永青都是第一次接觸這等層級的事,聽着聽着,心裡不禁直冒涼氣。劉永青情知自個只是錦衣衛衛所的小小校尉,打定了主意上頭交待什麼他就辦什麼,絕不多嘴;而曹吉祥卻是躍躍欲試。待張越話音剛落,他就把心一橫站起身來。

“張公公,張大人,小的雖不才,但願意為您二位分憂。”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謙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個跟隨自己好一陣子的年輕宦官。他和王瑾並沒有什麼往來,所以王瑾雖說舉薦了他來廣東,但說不定也有把老一輩的人打發出京城的意思,於是,他對於曹吉祥一直很有些提防。畢竟,京里不少老太監都是徒弟乾兒子一堆,可到頭來陷在某個兒子手裡的也不是少數,他從不輕易收錄門下。但眼下這種情勢下,曹吉祥既然敢豁出去,單單這份膽子,便不當是一個尋常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