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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來得好,來得真是好!

寧海州治牟平縣。下轄文登縣,乃是山東東邊最靠海的兩城之一。由於明初倭亂頻繁,因此整個山東四分之三的兵力都駐紮在這裡。此地南有靖海衛,東有成山衛,北有威海衛,東南有寧津守御千戶所,又有海陽守御千戶所、金山守御千戶所、百尺崖守御千戶。各處的兵力和屯田兵加在一塊,足足有一萬多人。

這幾年倭亂漸少,寧海州的人口自然增加了好些。然而,漢王朱高煦一舉反旗,就連他們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免受到了波及。

自從三天前,五百多號人便佔據了知州衙門,又接管了整座城的防務,老實巴交的知州倒是想反抗,結果卻被人毒打一頓關了起來,於是,上上下下的百姓都不得不接受換了主人的事實。看到滿大街都是衣着鮮亮大搖大擺的軍士,人們自是心生戒懼。奈何城中所住的人都有各自的營生,不得不打點精神過日子,背地裡沒外人時卻少不得議論紛紛。

“前些天還派人要四鄉百姓貢梨,這漢王世子莫非就呆在這兒不想走了么?”

“誰說不想走?聽說這會兒那位世子人根本不在知州衙門。帶着大隊人去威海衛了!”

“咱們山東就不曾消停過,聽祖爺爺說,元末天下大亂的時候,山東首當其衝,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後來靖難,這鄉里組建大軍勤王,結果又死了無數人。前兩回好歹還和登州離得遠,這一回漢王世子在咱們這裡一鬧騰,朝廷大軍不會屠城吧?”

屠城兩個字出口時,寧海州城南門旁邊的小茶攤頓時一片死寂。誰都不認為這是無的放矢,早年朱棣靖難時率兵打過來,村落變成廢墟,城池變成死城,而南兵過境,遇到那些支持燕王的城池時亦是同樣痛下殺手。倘若如今真要重蹈當年覆轍,那他們是不是該眼下就背井離鄉去逃難,也好先躲過這一劫?

“春泥歸來無棲處,赤地千里少人煙......這火都已經燒到咱們登州了,其他的地方還能太平得了?這種年景,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老老實實在家裡獃著,總比在外頭死無全屍的好!”說這話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身穿一件白棉布直裰,乃是本地一個有些名氣的老夫子。見城門口的幾個守卒瞧了過來,他便擺擺手示意眾人別在這兒聚着,趕緊散了。又輕輕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些哪裡是兵,分明是賊匪惡黨,漢王都聚的什麼人......”

還不等茶攤的這麼一群人四散離去,南門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幾個年輕小夥子明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仍是好奇地伸着脖子瞧熱鬧,等聽到城門那邊傳來了歡呼,倒是樂安漢王府派來了援兵,眾人方才無精打采地離去。只有那白髮老夫子在路邊拄着拐杖站了一會,見騎馬呼嘯過去的足有百餘騎兵,不禁皺了皺眉。

這些人瞧着和最初漢王世子帶來的那批人完全不同,漢王府竟然有這麼強的精銳?

順順利利混進了寧海州,張越自然而然鬆了一口大氣,隨即便傳令直奔知州衙門。大約是由於先前漢王世子朱瞻垐帶來的那批人過於強橫霸道的緣故,如今他們這麼一行人風馳電掣卷過長街,一路上道中央竟是不見有人,等到了知州衙門,他點點頭大手一揮,立刻有人衝上前把衙門前不明所以的幾個人全數拿住,緊跟着。一撥撥下了馬的騎兵井然有序地進了衙門。這時候,他才對旁邊馬上的房陵笑了笑。

“幸虧有你的精準情報,否則咱們也不能抓住那位世子離開的機會混進城。”

“他就算在,咱們打着漢王的旗號,也能輕輕巧巧進來,這一年多來我的功夫也不是白花的。”新君登基雖並沒有挪動錦衣衛的位子,但房陵一直都有些提心弔膽,畢竟,他很擔心自己在朱瞻基眼中是個貪色小人,如今受命護着張越到登州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又笑道,“再說了,漢王對兒子倒是吝嗇,竟是給了這麼一群烏合之眾。”

兩人說話間,裡頭便響起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和零零碎碎的慘叫聲。還不等這些動靜平息下來,不少散在城中的衛勇漸漸趕了過來,可張越和房陵身邊還留了二十餘精銳,一番乏味的打鬥過後,地上很快就躺倒了一大堆人。須臾,知州衙門內就有軍官匆匆趕了出來,依足規矩單膝跪下行了軍禮。

“回稟兩位大人,知州衙門已經清理乾淨了,據說知州大人正囚在獄中,是否要把人放出來?”

“自然是放出來!”張越想都不想便答了一句,見那軍官起身要走,他又出聲將其叫住,“再派幾個人去南北城門,把那些守卒全都設法拿住。記着。要一個個完完整整的,如此朱瞻垐萬一回來,才會看不出破綻。從現在開始,城門許進不許出,然後派人曉諭全城,看看衙門差役如今的情形如何,攆了他們巡街維持治安,以我的名義張貼安民告示!”

房陵見張越一樁樁一件件安排得井井有條,不禁佩服地對其豎起了大拇指。只他隨行卻還為了錦衣衛事先在這兒設置的諜探,因此對張越分說了一聲,他就帶着兩個屬下匆匆離去。而張越下馬進了衙門,看到兩個健壯士卒用擔架抬着一個遍體鱗傷的中年人出來,料想必定是知州無疑,少不得上前安撫勸慰了一番。

“都是下官無能......下官勸阻不了這些叛逆!滿城百姓無辜,還請大人善加撫恤!”

見這位知州淚流滿面託付的赫然是百姓,張越連忙答應了下來,又吩咐人去請大夫,隨即就到公堂之上現寫安民告示,又讓隨行人中懂得文字的軍士抄寫了十幾份。等到了中午,原本隸屬於知州衙門的差役人手一份告示,各自散在滿城張貼,那些個被城裡變動鬧得摸不清頭腦的百姓們頓時扶老攜幼前來觀看。

“曉諭寧海州上下百姓,漢王不臣謀逆。天理難容。漢世子偕奸頑之徒占寧海州,上毆知州,下凌百姓,本官奉天子命清剿安撫,復地方清寧。今吾皇昭告天下御駕親征,必然克敵制勝,一舉掃除叛逆,天下子民可安心矣......”

站在最前頭的白髮老夫子一個字一個字大聲誦讀,由於字句淺顯易懂,後頭那些沒讀過書的百姓也都能聽懂,於是漸漸都露出了喜色。白髮老夫子讀到最後。卻是頓了一頓,盯着那落款和公文大印獃獃看了好一會兒。

“黃老夫子......”

“左僉都御史張越,來得真是好......”他喃喃自語念了一遍那署名,忽然支撐着拐杖轉過身來,對着眾人高聲說道,“是前頭青州府的小張大人,領兵的是小張大人!”

他雖然年紀大了,但這一下乃是肺腑之音,四下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隨着一聲歡呼,一個個人都跟着吶喊嚷嚷了起來,一時間,大槐樹下滿是興高采烈的呼喊聲。不止是這麼一個地方,每一個張貼了告示的地方几乎都爆發出了相同的一幕。連着幾天提心弔膽的人們放下了心思,不單單是因為朝廷終於派了人來,更重要的是,朝廷派的人是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