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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從天而降的幫手

連着這半個月,黃埔鎮的碼頭上接連有來自暹羅、占城、越南的數艘船停靠。在繳納了貢物和抽分的貨品換回了不少回賜之後,這些番商便在坊市街上擺開了生意,於是原本就齊集廣州等待開海令的商人們自然是蜂擁而至,爭先恐後吃下了這幾船貨物。這天下午又有船停靠的時候,他們原本還以為是哪個西洋番國的船隊,待發現是那大帆船上掛着大明的旗幟,又問明是前年從寧波港出發的船,這些商人們方才偃旗息鼓。

但是,好容易逮着了這麼一撥有出海經驗的人,這些很會做生意的粵商自是不會放過,索性便由一人領銜,眾人一塊在這八方客棧擺下酒席相請。儘管這做主的是一個走路一瘸一拐支着拐杖的瘸子,但他們在乎的是生意經而不是外表,自然極力逢迎。觥籌交錯之間,早就對海上貿易垂涎三尺的楚胖子便頭一個試探了起來。

“劉老哥,咱們雖說都做過番人的生意,但也就是坐商。你這一回出海足足有一年半,去過多少地方,那些國家的行情出產如何?”

劉達習慣性地一手扶着拐杖,笑呵呵地說:“在海外做買賣,不過是四個字。膽大心細。我出海之後直奔錫蘭,把除了絲綢之外的貨物都賣了,換成了金錢,卻沒有去買那些錫蘭特產的寶石。因為我聽說之前的幾艘船拋售大量絲綢,買了大量寶石,於是當地的寶石價格猛漲,絲綢價格卻猛跌。

再說,咱們大明朝會買寶石的也就是富商權貴,要是帶回來的東西太多,那就不值錢了。等到了暹羅,正好一位公主出嫁,我帶的那些上等江南絲綢就賣了比錫蘭高一倍的價錢。回程的時候,因為蘇木胡椒這些香料朝廷歷次下西洋帶的太多了,我就隨便收了些牙雕孔雀羽龍涎香白檀香等等,又捎帶了些染料,弄了些大木壓倉。路過爪哇時,我發現那兒的水稻都是一年三熟,還特意向當地人打聽了一下這種地的訣竅......”

劉達前頭那些心得體會聽得眾人連連點頭大有收穫,但聽到什麼稻米一年兩熟三熟,商人們便不那麼在意了,只有一兩個好奇地詢問了兩句,大多數人都只顧追問哪個國家什麼商品賣得最好,各國當權者喜好如何等等問題。商人們問得起勁,劉達則是答得坦然,自始至終毫不在意地介紹着那些經驗,聽得獨坐另一桌的一男一女直搖頭。

“商人逐利,對他們說這些簡直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劉大叔這心眼就是太實誠了!”

“實誠?義父確實是實誠人,哪裡像你!早年我還敬佩讀書人,現在才知道,天下就你這些讀書人花花腸子最多!”

“你就不能別提那些舊事?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如今完全死心了。再說這回在占城,要不是我多長一個心眼,兩邊正好打得如火如荼,就憑咱們那麼一丁點人,大伙兒能安安全全地回來?劉大叔是好人,可他心裡只有自己惦記的事,心無旁鶩有時候是優點,可有時候也是缺點。就好比你,刀子嘴豆腐心,可有時候說話也還是中聽的。”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咦,那邊的人是......”

看到喜兒忽然臉色一變,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另一個方向,方銳不禁也扭頭望了過去,待認出從大門口進來的幾個人,他也一下子愣住了。遇上張越也就罷了,可是。弟弟方敬怎麼會趕巧也到了這裡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結果正好撞上了方敬掃過來的目光。

自打把方銳直接打包送出海之後,鬆了一口大氣的張越便把事情原委對方敬分說了清楚。方敬對於張越素來信服,到後來眼看着漢藩一夕傾頹,他心裡又是後怕又是歡喜。因此,這會兒他一看到許久不見的大哥,第一反應便是自己看花了眼,竟是使勁眨了眨眼睛,等確定這並不是幻覺,他方才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竟是三步並兩步沖了過去。

“大哥!”

自打那一年把方敬留在英國公府之後,方銳斷斷續續只去瞧過弟弟數次,每次都是看上一眼捎帶些東西,來不及說幾句話就得走。如今看到弟弟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面前,他只覺得眼眶一陣酸澀,竟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多年不見,當初那個羞澀的小傢伙已經竄得老高,此時穿着天青色圓領右祍袷紗袍子,下頭着雲絲履,收拾得利落精神,赫然已經是小大人似的。相比自己從前去瞧他時那種疏遠和不滿,如今弟弟臉上的表情讓他看着舒服多了。果然,他從前費心費力,走的卻是彎路。

兄弟相見,方銳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方敬卻是歡喜得很,也沒顧得上搭理別人,竟是連珠炮似的問了一連串問題。結果,還是張越瞧見這客棧大堂中的其他人都望了過來。只得走上前止住了興奮過頭的小傢伙,又對喜兒打了個招呼,隨即便示意兩人跟着自己一行到那邊的小跨院說話。瞧見正和商人們說得興起的劉達悄悄沖自己使了個眼色,他自是沒去打攪。

為了寬敞安靜,張越先前命人包下了一整個小跨院,這裡一共有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住這麼些人自然是綽綽有餘。此時,他把已經睡著了的兒子交給了迎出來的崔媽媽,又順便讓她把那些點心吃食帶回去分給眾人嘗嘗,隨即就指了指空着的西廂房。果然,方敬二話不說,一把將方銳拉了進屋。看見這光景,他不禁莞爾一笑,心想若非自己當初下決心早下手快,在朱高煦死後再撈人就難了。

“小張大人莫非是調到廣州府了?還有,我聽方大哥說,他弟弟一心一意科舉,怎麼也這麼巧跟下來了?”

聽到這聲音,張越少不得回過頭審視了一番喜兒。多年不見,她褪去了從前的青澀,瞧着圓潤了許多,但眼神卻比從前乾淨清澈。上身是密合色斜襟衫子,下頭白絹綾裙。通身上下就只是那對珍珠耳墜子瞧着顯眼些。見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那裡,絲毫沒有迴避自己審視的目光,他不禁更是暗自點頭。

“我也是剛剛調任廣東布政使,今日到黃埔鎮來,是為了看明日的龍舟大賽,誰知道竟然這麼巧撞見你們。至於小方,他去年會試落榜,我想着他在京城悶着讀書不好,所以攛掇他跟下來看看散散心。如今這風正適合回程,你們怎麼會在廣州停船?”

喜兒聽說張越如今竟然已經升作了布政使,臉上登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甘心一輩子在鄉間務農。想要飛上高枝的無知丫頭,在外頭廝混了這麼多年,也曾經扮作小廝跟着劉達去拜客,對於官品高低職務大小都已經不再陌生。想到張越如今已經是封疆大吏,自己昔日那些念頭實在愚蠢,她一時間竟有些臉紅,忙咳嗽一聲遮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