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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龍舟疾,驚變起

自明初開始,廣州每年端午都會舉行龍舟大賽。地點就是在海珠島對面的珠江河道上,離黃埔鎮也近。如今流經廣州城南的珠江可不比日後逐漸淤塞的珠江,河流最寬處足有兩里,當地人素來稱之為小海。在這樣寬闊的江面上賽龍舟,那龍舟自然是異常高大華美,雖由官府出面主辦,各條龍舟卻都是本地富戶商人出錢出人,參加人數最多的時候能達到二三十條。

儘管去年才是天子大喪,但由於洪熙皇帝朱高熾留下了喪事一應從簡,民間不禁嫁娶的制度,因此這一年的賽龍舟也沒受到影響,但官府為了不張揚,龍舟數量便減少到了十條。

這些龍舟每條都是十幾丈長,六七尺高,龍舟上還有樓閣,上頭塗漆繪彩,在熾烈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居中一條最顯眼最華美的龍舟上載着將近百人,伸出船隻的划槳多達四五十對。划船的漢子個個精壯,一色着紅布坎肩,穿紅短褲扎紅頭巾。領頭擊鼓的那人更是赤luo上身,墳起的肌肉瞧上去硬梆梆油光光的。那鼓槌上綁着的紅綢亦是迎風飄揚。而龍舟尾部的位置上,則是端坐着一個身穿麒麟服的中年人。

張越一早就雇船帶着家人上了海珠島。他雖婉拒了廣州知府邀他主持賽龍舟的建議,但本人卻帶着家眷到場,這自然是讓府衙上下的官員很是欣喜。只不過,這一回市舶司提督太監秦懷謹都借口為宮中的皇帝祈求平安親自上陣,他們的精神也就分了一大半過去,但也少不得鞍前馬後地圍着上司轉。此時,張越看到高台上放下令旗,寬闊的江面上十條龍舟昂首挺進,不禁覺得心神振奮,旁邊的方敬也是驚嘆不已。

“從前在陝西的時候,也見過大河大江,可那些河江的水流哪裡像這裡一般寬闊平靜,而且還能賽龍舟,實在是太帶勁了!大哥,你快看,那條紅色的龍舟多快!”

張越知道御苑中也有賽龍舟,可那畢竟是表演性質居多,而且都是些禁軍健兒各自較技,規矩大於比賽,搏賞賜大於取樂,如今看這種民間遊戲,觀感自是大不相同。見那些漢子齊齊爭先,底下歡呼如潮,站在府衙搭起高台上的他不禁也覺得心情開朗。

大江上,各條龍舟上的挽手有意將槳葉插入水中往上挑,一時間水花飛濺。而船頭船尾的槳手則是依照鼓點韻律頓足壓船,一時間,龍舟起伏如游龍戲水,越發激起了兩岸圍觀百姓的高聲喝彩。而下頭哄鬧陣陣的時候,高台上的官員們便有人起了頭說是要做詩。原本只想着出來遊玩的張越自然懶得摻和這些,推卻了一陣就有意退開了。雖說有心去瞧瞧杜綰她們那邊如何,可看見另一個高台上四面帷幔,都是些命婦,他立刻打消了去湊熱鬧的興頭。

然而,他才從高樓上下來站定,就聽到背後有人叫喚,扭頭一瞧才發現是自個留在布政司衙門看家的彭十三。見這位風塵僕僕滿頭大汗,看到他只是拱了拱手,隨即東張西望了起來,他不禁笑着打趣道:“怎麼,一日不見就想你媳婦了?”

“這夫妻之間可不就得彼此想着?”彭十三壓根不把這打趣當一回事,理直氣壯回了一句,隨即就一本正經地說,“剛剛收到老爺讓人從京城送來的信,看落款已經是一個月前了。送信人還捎帶了一個口信給我,說是信老爺又整理出了不少老太太的遺物。其中有些衣裳要留給靈犀,我想尋着她問一問該怎麼辦。畢竟,上頭好幾位太太奶奶,她生受下來也不好。”

顧氏去世前就已經把家裡的事情分派得井井有條,因此這會兒聽彭十三這麼說,張越倍覺突兀,尋思了片刻也就撂開了手,畢竟,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接過彭十三遞過來的信,他看了看周圍,見並沒有其他人,就徑直拆開了封套,取出了那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箋。原以為張輔只是例行說明京城情況,可他才掃了一眼就大吃一驚。

大伯父張信由文職改武職,一下子從兵部左侍郎遷錦衣衛指揮同知,皇帝更是指定將世襲指揮僉事這一世職給張赹承襲!和這麼一條讓人完全想不到的消息相比,他差點忽略了後一條消息就是市舶司的新任提督太監已經定了原御用監太監張謙。

“少爺?”

彭十三看見張越臉色一連數變,哪裡不知道事情有變。他雖說是英國公府的人,但這些年跟着張越的時間比跟着張輔還多,再加上又娶了靈犀,此次主人張輔只是問了一句,他就當仁不讓地承攬下來,硬是不遠數千里跟着到了廣州。此時此刻,他問了一聲之後,看到張越把信箋又遞還了回來,就毫不遲疑地接過來快速瀏覽了一遍。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一個兵部侍郎,竟然就換了一個錦衣衛指揮同知?”

彭十三雖然不是什麼足智多謀的謀士軍師,但跟着張輔張越多年。見識自然是一等一的,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貓膩:“世襲軍職瞧着是恩寵,可京師那麼多公侯伯,區區一個世襲指揮僉事,就是承襲了才多少俸祿?要是少爺你當初由文改武,給這麼一個軍職勉強還算過得去,可信老爺......說一句不好聽的,信老爺哪裡會武,赹哥兒的武藝比少爺當初還稀鬆十倍!”

雖說彭十三說的是實話,但拿自己打比方,張越還是有些惱火,不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大伯父張信一行是正月里從開封趕到京城的,那時候丁憂期滿,而他也正好要起行,沒來得及說上太多話。只是他臨行前,得知禮部尚書呂震舉薦了張信就任兵部侍郎,心裡有些奇怪罷了。只沒想到,張信在那個位子上沒坐多久,忽然就變成了一個武官。

對於父母兄弟家人,張越素來是秉持維護之心,但這事情前因後果他都想不明白,就算明升暗降,他遠在數千里之外。也實在摸不着頭腦。張輔在信上說得簡單,可真實情形如何,興許得等他回京之後,才能弄清楚了。

想到這裡,張越便收好了信。父親張倬如今告病出缺在家,不比張輔這個國公,自然不好隨時打發人送信來。算上路途中耽擱的兩個半月以及抵達廣州之後的一個月,他已經是將近四個月沒和父親通過信了。因張輔在信上並沒有提起,他便對彭十三問道:“送信人可還提到了京城家裡的情形?”

“他提過家裡其他的一切都好,而且人還在布政司衙門等着,少爺回去就能見着。”

“那就好。”

情知如今的京城已經被清洗得乾乾淨淨。張家雖不說安若泰山,但那些提防心過度的老大人們能做的頂多也就是削弱一下張家的實力,決不會把事情做得太過分了,因此張越自然毫不懷疑這話。看見江邊有不少精明的商販在擺攤賣粽子,他就招呼了彭十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