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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拿個正着

廣州市舶公館位於廣州城西藥洲武安街。此地在宋時原為轉運使司衙門,永樂元年重開市舶司,命中官提督之後,便在這裡建起了市舶公館。歷任提督太監不是少監就是監丞,很少有太監一級的人物出任此職。即便如此,好幾任提督太監之後,這市舶公館的規制仍是不斷擴大,比位於黃埔鎮的市舶司衙門大了一倍不止。

市舶公館南有千秋寺,北有八賢堂,既在花、石、湖、洲四絕之地,自然是風景如畫。三間五架正門之後,是一色的青石甬道,其後便是正廳五間名曰永德。過了三間儀門廳便是內眷起居的後院,三穿游廊後尚有後廳五間,左右廂房二十二間,東西耳房二間等等,端的是屋宇林立,一副深宅大院景象。

平日一條武安街常常是車水馬龍賓客不斷,遠遠比市舶司熱鬧,如今卻是一片冷清寥落。市舶公館的三間五架正門緊緊關着,上下人等雖說各安其職。但卻安靜了許多。畢竟,歷來官員在任上死了正妻太太,往往是弔客盈門,可要是這官員自個死了,那便是鐵定門可羅雀。如今這裡也是如此,最大的倚仗秦懷謹生死未卜,其餘人在這市舶公館還能住多久?

天高皇帝遠,秦懷謹自個是太監,卻對那些青樓楚館的女子不屑一顧,市舶公館中赫然是妻妾齊全,一妻二妾都是良家女子。雖說嫁給太監乃是受活罪,可畢竟比嫁給平頭百姓吃苦受累強,三個女人相處得倒也融洽。如今頂上的天塌了,她們成日以淚洗面,沒一個能撐得了場面的。因此,這會兒聽到趙管家說本省左布政使來見,三人竟是面面相覷。

秦懷謹的正妻劉氏想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說:“咱們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這就不見了吧。你就告訴他,有什麼事等找到了老爺再說。”

看到兩個眼睛紅腫的侍妾也跟着點頭,趙管家恨不得狠狠教訓一通這三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然而,這會兒主人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也不敢過分造次,只好把口氣放重了三分:“太太,兩位姨奶奶,這位藩台可不比從前那些,老爺在的時候也不敢得罪。更何況現在。人家是皇上的心腹,英國公的從侄!這時候把這等貴人往外推,日後太太后悔也來不及了!”

劉氏本就沒有什麼見識,聽趙管家口氣生硬,她不禁嚇了一跳,為難了好一陣子方才點了點頭,又吩咐兩個侍妾迴避。等到趙管家恭恭敬敬地把人引進來,她忍不住端詳了這位來人好一會兒,心中又是驚訝那人的年輕,又是疑懼人家的來意,再加上她平日從不見外客,這會兒相待之間自然是有些慌亂。

張越在自家別院見到了來報信的喜兒,立刻便告辭出來,先回衙門讓人去叫來了李知府和陸推官,得知龍舟斷裂確系人為,他就吩咐陸推官繼續去查,等留下李知府,他又囑咐了好一番話,隨即就直接來到了這市舶公館。此時見劉氏坐立不安,趙管家則是垂手侍立在旁邊,他便知道做主的明裡是這位看似主母的女人。其實要緊的卻是這管家。

“秦公公至今下落不明,此事本司已經與都司臬司會銜上奏了朝廷。今日本司前來拜訪,是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不知道秦公公失蹤之後,這市舶公館可有少了什麼人?”

聽到這話,不但劉氏不明所以地愣住了,就連趙管家也是一樣。只不過,後者卻比前者見多識廣,很快就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竟是顧不上什麼主僕,直接開口問道:“藩台大人怎會問起這個,莫非是疑心府中有人謀害老爺?”

話音剛落,就只聽咣當一聲,卻是劉氏手中的定窯瓷盞掉在地上跌了個粉碎。大驚失色的她也顧不上衣襟下擺濺上的茶水,滿面惶急地說道:“這不可能!老爺落水失蹤之後,府中並沒有少人,一切都和平日一樣。再說,老爺對下人很好,誰會生出這樣傷天害理的心思!”

看見張越依舊端坐面色如常,趙管家又不好喝止大為失態的女主人,只得接口說道:“太太說的沒錯,藩台大人,我家老爺失蹤的這幾日,府中確實沒有少人,您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查檢。”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忙又解釋道,“不過,端午節前,老爺的養子儀少爺出去辦事,老爺把四個心腹隨從給了他。除去他們,其餘的確實是一個人不少。”

“既然如此,本司有數了。”

張越想起先頭的報信,心裡自是透亮,當即起身告辭。劉氏方寸大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得吩咐趙管家送客,人才出門就又伏在桌上痛哭了起來。而另一頭趙管家陪着張越走上了穿廊,眼見人家氣定神閑,他終於忍不住了。

“藩台大人可否明言,我家老爺如今究竟如何?”

張越今次親自來一趟,自然不是為了確定這麼一件小事,此時管家主動開了口,他便淡淡地說道:“一個月前,朝廷的新任市舶司提督太監已經定了,是張謙張公公。”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趙管家一下子停住了步子。他不比劉氏這樣不管俗事的婦道人家,對秦懷謹的不少事情都是有數的,之前秦懷謹讓心腹人把一半財富從水路送到京城時,還是他親自去碼頭送的船。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家老爺鐵定是失了勢,就是回京也難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於是,他這心裡簡直是翻江倒海似的難以平靜。反覆思量之後。他從張越的話隱隱約約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莫非......莫非是自家老爺知道回京之後絕對沒什麼好結局,於是借落水遁了?那自己怎麼辦,自己知道的事情經手的事情很不少,張越如果準備追查下去,自己不是成了替罪羊?

一想到留在這市舶公館的自己會有什麼下場,他冷不丁又打了個寒顫。見前頭的張越也已經停下步子,他索性把心一橫道:“事到如今,大人若有話儘管直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不敢欺瞞半個字。”

“那好......本司出京之前。御用監王公公讓我捎帶那枚私章出來的時候,曾經說過秦公公送去的那些東西,估值不下十萬兩銀子。本司只想問你,秦公公不在了,他多年提督市舶積攢下來的東西可還在?”

若是換一個人問,趙管家必定會以為人家是覬覦秦懷謹的家底,可此時張越這麼一問,他頓時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性,一時間竟是撇開張越扭頭就跑。跑出去十幾步遠,他方才醒悟到這一番折騰不知得耗費幾時,連忙又跑了回來,竟是跪下磕了一個頭:“大人先請等一等,小的立刻就去查看,若是有事即刻來報。事關小的性命,絕不敢耽擱矇騙。”

張越從來就不是輕信之人,但這會兒他卻沒有任何質疑,等到在前頭正廳坐等了小半個時辰,趙管家面如土色地回來,說是庫房中空空如也,他便立刻離開了市舶公館。出了這兒,他立刻馬不停蹄親自去了好幾處地方,直到日落方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