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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張越探病,老臣苦心

儘管總兵府還有個重傷的二伯父。但張越畢竟來此是為了公務。因此,在安遠侯柳升以及隨軍文武探望過之後,張越就再也顧不上這一頭,全副精神代替正病着的李慶料理軍務。

他出仕之後不多久就在兵部,先後歷武庫司和職方司,又和其餘文官不同,真正上陣經歷過戰事,各種事務都曾經經過手。然而,第三次北征和其後的北巡他畢竟都只是隨行,如今李慶雖交了權,他晚上常常帶上史安陳鏞兩人過府請教,白天便是在總兵府前頭的大堂中參贊,從早到晚幾乎連一點空閑功夫也沒有。

交州府雖為昔日安南東都,但步騎五萬全部進駐卻實在容不下,因此,在交州府所轄慈廉福安兩州都駐紮了兵馬,此外便是肅清往北的眾多道路。這一天,柳升張越等幾個人站在總兵府正堂的沙盤前,眼睛全都看着交州府往北的那些路途,談論的就是這暢通二字。

“入交阯的路一共有三條。一是從廣東走海路,漢伏波將軍以來都是從廉州烏雷山一帶發船。北風順利兩日可達海東府。而若是沿海岸而行,烏雷山至海東府大約也就是八日左右。而海東府可以方便地轉運白藤海口、安陽海口、塗山海口、多漁海口,軍糧還可用內河航船抵達交州,為保海路運糧,海東府一線得多加留心。

我來之前已經下令廣東布政司,趁北風大作的時候就從那裡發船運糧,如今海東府已報有四船軍糧運到,大約有四千石。但是,海上終究是有風險,再加上賊兵蓄謀已久,後續兵馬還得繼續開入。如此,雲南和廣西至交阯的陸路道路也必定要確保暢通。”

張越一番解釋之後,其餘人自是無話,柳升也點點頭說:“派出去的探子剛剛送回訊息來,交州府所轄各州縣的官員總算得力,不但在賊兵攻襲下未有多大折損,當初造的戰船還有不少能用的,如此再加上水軍,就可保萬無一失。說起來,當初也是未曾料到這兒會突然大變,都是榮昌伯......要是能等到此次下洋的神威艦回來,東邊沿岸一帶就全在寶船巡弋範圍之內,賊勢就算再大,也不敢在海路上做什麼文章!”

撂下這話,他就下令道:“回頭各自整飭兵馬,城內敗兵再好好整編......唔,他們守城有功。之前榮昌伯戰敗是榮昌伯的事,和他們無干,不妨好好鼓舞一陣。半月之內兵馬整頓完軍糧補給充足,立刻進兵。爭取平定了南方,然後回交州府好好過個年!”

眾將轟然應諾,柳升卻把張越留了下來,皺着眉頭地問道:“外頭兵將有傳言,說李慶從南寧府出發之後就是病歪歪的,其實是不願意隨軍再前征,你天天往那裡去,可察覺出了什麼?他當初是兵部尚書,可後來卻被打發到了南京窩着,若真是有什麼怨尤之心,那這次皇上可就是點錯人了!”

張越聞言頓時大凜,心底卻是瞭然。李慶當初在當兵部尚書時就是一等一嚴苛的人,哪怕是在面對五軍都督府的實權勛貴時都是秉公無私,因此他一調南京,也不知道有多少勛貴武臣額手稱慶。如今他又出山隨軍參贊,別人瞧着他病弱,自然就生出了可欺的心思來。

“侯爺,李尚書是多年積勞成疾。此前一路辛勞再加上水土不服,所以才病了,如今是實在力不從心,這才把不少事務交託給了我,但之前卻已經提過此次一定會隨軍。軍中上下的那些議論都是無稽之談。其實如今交州府病倒的人還少么?黃老尚書的狀況很不好,方都督只是勉強帶病辦事,交阯布政司六個參議參政病倒了兩個,陳洽尚書也是天天服藥以防萬一。再說,儘管如今時近冬月,可上下軍官們哪個不是嚴防染上瘴癘?”

所謂瘴癘,也就是此地最最流行的瘧疾。自漢以來,征伐此地最怕的就是這個,畢竟,交阯地處熱帶氣候極其炎熱,蚊蟲自然是極多,稍有不慎就可能爆發大流行。柳升當初也有家將吃過這苦頭,聞言立時色變,旋即又嘆了一口氣。

“既如此,橫豎總兵府還有個太醫,既然來了就別放過,讓他好好給咱們這裡的一堆病人瞧瞧,無論是李慶還是黃福,你去看看黃福吧......對了,讓你大哥張超趁着如今北邊路途順暢,護送你二伯父儘快回去,還有你爹。這交阯不是個好地方,若有個萬一就不好了!”

從永樂年打下交阯之後,這裡就成了貶謫官員的最佳去處,遠勝於唐宋的嶺南和海南。張越的大伯父張信也曾經在這裡蹲了數年。在此任官者,除了要嚴防當地土官和民眾叛亂,還要防範神出鬼沒的毒蟲毒蛇,再然後就是水土不服和瘴癘肆虐......總而言之,十個來上任的官員,能有一半熬到赦免回朝就已經不錯了,這還是黃福一心安撫勸慰的結果。

這位曾經被無數謫官視為再生父母的老尚書如今卻是自己病倒在床。然而,即便他已經幾日不能起身理事,在他簡單的官廨門外,眼下卻還是擠着一大幫子人。這其中並沒有身着綾羅綢緞的官員,不是身穿短衫的本地交人,就是不入流的官吏,此外還有皂隸雜役馬夫等等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人,手中無不是拿着各式各樣的東西。

“小李哥,我家阿媽聽說黃老尚書病了,特意讓我送的這一籃雞蛋來,這是自己家養的雞,是咱們家一片心意!”

“是啊是啊,要不是黃老尚書,我家孩子也沒法子去參加會試,如今雖然落了榜,可還在國子監讀書。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些自家收的藥材!”

“外頭這麼亂。要是黃老尚書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這些人可就像沒了爹娘的娃子!這天氣雖說蟲不多,可也得防着,這是我家自製的驅蚊蟲藥水,還請小李哥送給老尚書!我是陳紀,之前黃老尚書多次見過我的!”

然而,任憑他們怎麼把東西往門房手裡遞,那個粗壯的漢子仍是忙不迭地往外推,臉色雖漲得通紅,仍是一個勁地解釋自家大人有規矩,從不讓收外人的東西。不遠處從車上下來的張越和何太醫看到這一幕。一個嘆服一個驚訝。面對門口擠得滿滿當當這麼一行人,兩人靠着隨行護衛開道護持,彭十三左突右擋,好不容易方才進了官廨。

黃福在交阯一呆就是十幾年,除了兩套紵絲和縐紗官服之外,平日就是家常布衣,官廨也是修修補補住了十幾年,絲毫沒有二品官邸的氣派。由於交阯路途遙遠,他的妻兒老小全都在南京,身前身後只有兩個僕人跟着,其餘都是官派皂隸。這會兒正在服藥的他得知張越前來探望,連忙一口氣喝乾了那苦澀的葯汁,讓僕人在身後墊了一個軟墊,硬是坐直了身子。

張越和黃福只是之前在南京時有些交情,對於這位六十齣頭的老者將大把歲月丟在這種瘴癘橫行之地,心中一直很是佩服。此時廝見之後引了何太醫上前診脈,聽其賠笑解說如今風熱已解,只要善加調養就能無事,等到人跟着健仆出門寫方子,他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