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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殺人見血

十一月二十三,水陸兩路大軍終於從沙河出發。和之前鄭和的寶船和運河上的平底船不同。這些當做戰船的舟船並不齊整,徵用的民船,修補過的戰船,還有舟橋營最近伐木造的船隻......但不管如何,林林總總的船隻停在大江上,仍然顯露出了不小的威懾力。

張越和史安陳鏞一起上的是指揮使陳華的座舟,和其他舟船相比,這艘兩層座舟看着彷彿有些年頭,不少地方都能看出修補和油漆的痕迹。開船之後,第一日倒是平安無事,第二日,見陳華寸步不離陪着張越在船上轉悠了一圈,跟在後頭的彭十三冷不丁開口嘆了一句:“當初,我就是隨英國公坐這艘船抵達的清化府。想不到有生之年還會再乘這艘船。”

陳華不禁仔細瞧了瞧彭十三,隨即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當年隨英國公平定交阯的勇士?今時和從前倒是有些相似......敢問張大人,若是此次大軍戰敗,英國公可會掛印出征?”

一語既出,這一邊的船舷上頓時鴉雀無聲。

儘管是冬月,但交南的冬天不比北國,大江兩岸仍可見鬱鬱蔥蔥的樹木,船行江上。水聲陣陣,時有水鳥捕魚。但數百艘船上的軍士頂多是偷眼瞧上一回,就是再手癢的人也不曾動手。倒是有些船上的軍官在安排了事務之後會在船頭瞧上一會,感慨一番此時的靜謐。

聽到陳華說這話的時候,張越就恰好看到一隻水鳥一頭扎入水中,不多時撲騰翅膀重新飛起的時候,尖嘴上就多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他也不去答陳華的話,頭也不回地對彭十三說道:“老彭,試試你的箭法!”

彭十三跟隨張越多年,心意相通,聞聽此言解弓上箭抬手便射,只聽一聲弓弦輕響,那隻剛剛辛辛苦苦捕得食物的水鳥便應聲中箭,口中的魚竟是一下子吐了出來,隨即無力地扇動了兩下翅膀,一頭栽入水中。然而,不一會兒,它就浮上了水面,竟是帶着傷遊走了。此時此刻,張越旁邊的陳華不禁呆了一呆,隨即才勉強贊了一聲好神箭。

對於這言不由衷的稱讚,張越自然不會錯認了,當即微微一笑:“陳指揮使可是覺得這一箭去勢洶洶,卻不過如此?中原有一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但是,做漁翁也得有做漁翁的本事。就像剛剛老彭一樣,一箭倒是射中了鳥,可惜不但丟了魚,而且連鳥也是帶着傷跑了。虧得這不是什麼群居的凶禽,若它引來了鋪天蓋地的同類,那麻煩就大了。”

覺察到張越彷彿是在打比方,陳華就謹慎了許多,勉強笑了笑並不答話。

而張越已經打定主意猛葯下到底,又輕聲說:“有一件事陳指揮使恐怕還不知道,此前已經有一艘神威艦到了海東府,送上了鄭公公的一封密函。此次所謂的陳氏後裔陳天寶,不過是占城捧出的一個傀儡而已。占城彈丸小國倒是好盤算,只不過它還不夠格!”

陳華三十齣頭,膚色棕黑,人有些矮小,但卻很是精悍。剛剛的一句話引來了這麼猝爾一箭,然後又是張越這麼一番話,他就顯得很有些不自然,待聽到最後這一句話,眼神更是倏忽而變。然而,他越是保持沉默。張越就越是健談,從即將從雲南蒙自縣進兵的沐晟說到即將率援兵入交的保定伯梁銘,最後才淡淡地加上了最後一句話。

“陳指揮使剛剛問到英國公,其實,之前英國公還來信提過。他四次入交三定交阯,從胡氏父子到陳簡定陳季擴叔侄,再到那些余寇,全都一舉蕩平了,如今年紀大了,倒是想效仿沐氏永鎮雲南,自請到交阯養老,畢竟交州府的氣候不錯,比北方的乾冷好過得多。”

此話一出,陳華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的父親當年就在張輔的麾下效力,也不知對他叨咕過多少回那位名將——平日雄肅不苟言笑,戰時談笑指揮若定,對於民眾倒還寬厚,但對於敵寇卻是辣手,十幾年前交州府城外上千具屍體築成的京觀他曾親眼目睹,至今無法忘懷。

他不由強笑道:“那是太師英國公,皇上怎捨得放人?”

“就如同陳指揮使所說,若是這次敗了,皇上自然會放。”張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陳華,又淡淡地說,“不過是笑話罷了,此次叛逆的聲勢遠不如當初的胡氏父子和陳簡定叔侄,更比不上藍山豪族黎利。水陸大軍並進,必定會有所斬獲。再說,鄭公公已經帶着神威艦問罪占城。斷了這條後援的路子,賊兵就是孤軍,到時候自然能一舉蕩平了!”

彭十三站在張越身後,饒有興緻地打量着陳華。安南人向來好鬥,就是陳氏王朝統治此地的時候,聽說國中上下也是叛亂重重沒個消停,設立交阯布政司之後也是如此。據他得到的消息來看,這位水師宿將就算沒動過投叛軍的心思,恐怕也有着其他的野心。而如今他射了這麼一箭,緊跟着張越又說了這些似恐嚇似勸說的話,這回此人恐怕是要心中打鼓了。

儘管大江行船遠比海船安穩,但在船舷上又站了一會說了幾句不着邊際的閑話,張越就借口自己有些暈船,在彭十三等人的陪同下回船艙去了。

而看着張越穩穩的步子,想到剛剛那一句句思慮周詳而又中氣十足的話,陳華哪裡不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在原地又呆站了好一會兒,旋即就轉身大步回了自己的艙室。艙室門口,赫然還守着四個精壯的護衛。

“繼續看着,不要放一個人進來!”

進了艙室,他就看到一個親兵打扮的人笑吟吟地迎了上來。平日對其很是客氣的他這回卻露不出什麼笑臉,心中更是厭惡得很,只是淡淡一點頭。就撂下這個曾經讓自己心頭大動的信使,徑直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見對方又湊上前提醒,說如今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是否依約動手時,正在喝水的他才隨手把水壺放了回去,冷冷地看着對方。

“你之前說你的主人答應了,只要我一舉率軍策應,將來就是安南丞相?”

“沒錯,陳將軍怎麼到現在還懷疑我的話?這都是大王親口說的,沒有一句假話。”

“大王?我倒是想問一聲,當年明人也不是沒尋訪過陳氏後人。就是陳簡定叔侄也沒出來應過,如今怎麼就出來他這麼一個正統?另外,這麼多年了,哪裡來的這許多忠心耿耿的人跟着,哪來的錢置辦兵器招募兵員,哪來的人充當軍官編領軍隊?”

陳華之前向來是禮遇有加,這會兒突然當頭砸來這麼一通話,那人頓時有些懵了。眼珠子一轉,他也不敢正面回答,臉上更是布滿了諂媚的笑容:“四哥,如今大王都已經佔據了大勢,從前的事有什麼好說的?咱們安南的丞相有什麼大權你總該知道,比起在明軍裡頭當一個小小的指揮使要強多了!再說,大王是陳氏正統,大家都已經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