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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大變在即

五月初五端午節。宮中照例賜群臣五彩絲線以及艾草等物,各家宅第也忙着煮粽子。這些天京師的天氣格外詭異,往往昨日還是艷陽高照曬得人發昏,今日卻是大雨傾盆讓人措手不及,這冷熱也是一上一下沒個准數。那些身體好的也就罷了,年老體弱的往往是禁不起這折騰,六部衙門因病請假的至少有十分之一,內閣的黃淮也因病乞休在家。

武官們幾乎都是從小練武打熬的好筋骨,再加上多半還年輕,因此五軍都督府倒是沒人缺勤。然而,自從新君登基就因病告假的成國公朱勇卻仍是沒有復出,成國公府也已經閉門數月不見客人。然而,這一天,那三間五架金漆獸面錫環大門卻是破天荒地大大敞開,年僅五歲的朱勇長子朱儀也親自到了門前迎接。

要說張家和朱家原本是世交,張輔過府原本也不用那麼隆重。然而,即便是張輔,也已經是好幾個月沒能踏入這座國公府,這一日也是因皇帝提了一句,他方才能進門,因此少不得一番折騰。等到禮數上頭的文章完結之後。他和朱儀一路往裡走,又問了幾句情形。奈何朱儀畢竟還小,一舉一動固然是有板有眼,但對於那些細節情形卻是說不上來。

明朝非軍功決不輕易授爵,國公之位更是難得。洪武朝冊封的諸多國公之中只有魏國公徐家碩果僅存,衛國公鄧家、宋國公馮家、韓國公李家均是捲入藍玉案和胡惟庸案削爵,鄂國公常家和曹國公李家在永樂皇帝朱棣登基後被貶謫削爵,信國公爵位則是在湯和死後,因子孫爭襲而幾十年空缺。

因此,真正說起來,如今的國公總共只有五家,英國公張氏、成國公朱氏、魏國公和定國公徐氏、黔國公沐氏。沐氏永鎮雲南,魏定兩家都已經是徒具虛名,只有張朱二家依然顯貴。張輔從小看着朱勇長大,兩人情分固然非比尋常,更是互為倚靠援助。

這會兒入了正屋,看見朱勇正由丫頭扶着從湘妃榻上起身,張輔立刻沉下了臉,沒好氣地喝道:“別給我裝樣子了,我知道你身體康健沒病沒災的!在家裡都避着縮着大半年了,要是再和我打馬虎眼,小心我揪你出去!”

聽了這話,朱勇尷尬地甩開了兩個丫頭,又板著臉呵斥了人都退下,這才賠笑道:“文弼世兄,我這不是在家裡躲躲風頭么?我不比你們,又沒有軍功。又沒有歷練,爵位都是父親傳下來的,先頭的時候已經張揚過一回,如今還是好好閉門養病讀書來得正經......”

“讀書?你這個成國公敬禮士大夫的名聲在外,莫非你真的打算去考個狀元?”張輔打量着朱勇,見他一身素淡顏色的潞綢交領衫子,底下套着一雙半舊不新的黑布鞋,不由得想起他上回被彈劾居喪飲酒的事來,於是便問道,“那一次你被人彈劾飲酒是怎麼回事?你是最守禮的人,莫非是哪個人挑唆或是慫恿的?”

“我又不像你還有那麼兩個兄弟,家裡都是我做主,誰有那麼大膽子?”

朱勇笑容可掬地張羅着讓張輔坐下,這才一攤手道:“那次挨彈劾的不單單是我一個,不過是幾個人聚在一塊,有人忍不住饞蟲硬是喝了一杯,所以我不巧陪綁而已。這事情不提了,我不比你,還是躲一躲來得好。對了,你家恬姑娘的婚事......”

“你嫂子對皇后有所陳情,而且先頭寧陽侯之女也許嫁。恬丫頭又才幾歲?所以這婚事日後就不提了,皇后已經允諾屆時由我家自己做主。”見朱勇連連點頭極其贊同,又搬了錦墩在對面坐下,他就說道,“漢王剛剛回樂安不久,如今漢世子和其餘諸子又都到了京城,如今外頭赫然是一團亂。我今天來見你固然是因為皇上提了,另外還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張輔少有擺出這樣鄭重其事的態度,因此朱勇不敢怠慢,連忙正襟危坐。然而,即便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聽完那句話之後,仍然是呆若木雞。

“我出掌中軍都督府,又奉旨兼理京營,這原本就是新君登基之後的權宜之計。想當初我四征交阯回朝之後,一直沒有染指過兵權,如今這重任壓肩,一時半會還不要緊,長久了難免出事。等過了這兩年,我便打算交回兵柄,到了那時候,就該你代了。”

使勁吞了好幾口唾沫,朱勇這才從極度的驚愕中回過了神,好半晌才苦笑道:“文弼世兄,你還真是給我出了一個絕大的難題。要不是我這回在家裡裝病,跟隨太子殿下去南京的鐵定得加上我一個。如今那邊沒幾個有分量的人物,殿下也能少些掣肘,做事情更便宜些......罷了罷了,你既然把我往火坑裡推。我接下來就是!”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又交談了一會,張輔顧慮逗留時間太長會引來別人閑話,就站起身告辭。等到出了成國公府,上了自己的那一乘涼轎,他忍不住閉了眼睛,反反覆復想着這些天聽到的隻言片語,覺察到的蛛絲馬跡。

“塞外紛爭不斷,若是真的棄置開平大寧興和,那麼永樂年間那些措置豈不是白費了?要是再遷都回南京,這歷經十餘年才造好的京師該怎麼辦?要是真到了那一天......”

就當張輔深深吸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到時候一定據理力爭決不退讓的時候,就只覺得大轎忽然一陣晃動,緊跟着竟是停了下來。大皺眉頭的他打起帘子往外一瞧,看見是留在家裡的管家榮善一溜小跑奔了過來,他只覺得心頭一沉,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爺,宮中急召。夫人生怕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吩咐小的趕緊出來尋,恰好小的聽說過您要到成國公府,連忙找了來。”榮善一面說一面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又躬下身壓低了聲音說,“來宣召的是張公公。瞧着臉上彷彿有些氣急敗壞的架勢。夫人請老爺直接坐轎去皇城,別耽誤了時辰!”

張輔沉着臉聽完,當即點頭讓榮善回去,旋即吩咐直接趕往皇宮。等在長安左門停下轎子的時候,早有等候在此的太監飛跑着迎了上來,利索地行禮之後便連忙說道:“皇上正在乾清宮等呢,請英國公隨小的入宮。”

儘管皇城外邊和平日沒什麼兩樣,但跟着那小太監一路入內,張輔心裡總有些忐忑不安。待到從左掖門進入宮城,他更是本能地覺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氛。瞥了一眼右順門,遠遠的瞧不見內閣直房和誥敕房制敕房有什麼動靜。他只得壓下了開口詢問的衝動。

從奉天門西的西角門入內,便是奉天殿等三大殿。昔日巍峨雄壯的大殿如今只剩下了這光禿禿的漢白玉底座,上頭的殘垣斷壁和木石等等已經全都被清理一空,走路的視野自然是開闊了許多,張輔極目遠眺,甚至可以看到再後頭的乾清門和乾清宮。等穿過中左門來到了乾清門前時,立刻便有禁衛上前查看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