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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釜底抽薪

張布辦事素來穩妥。昨天晚上連夜拉了三十餘個弓手,而丘家更是把當初跟來海南的僅有二十幾個家丁全都徵調了過來。這些人不是打過仗就是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曹吉祥自忖不會打仗,就一色交給了張布統管,只吩咐最初的時候必須聽他指令。

入宮之前,曹吉祥並沒有什麼正經營生,不過是四鄉八鄰有名的潑皮,打架本事固然不行,卻是個滾刀肉一般的人物,為了打架能贏什麼手段都會用。剛剛他直接把街上地痞打架的那一套全盤照搬,竟是在雙方言語**的時候,猛然猝不及防地痛下殺手。一輪箭雨過後,雖說不過射倒了四個,但顧平安身邊卻幾乎是個個帶傷。

當此危急之際,顧平安哪敢再給對方射箭的機會,顧不得血淋淋的右手,抄起佩劍橫在胸前,怒聲吼道:“不過是烏合之眾,分出兩個去殺人,其他的都跟者我沖!”

旗開得勝的曹吉祥眼看那群親兵提刀跟着顧平安悍勇地沖了上來,這次卻不敢再逞強。只由得丘家那些家丁上前攔阻廝殺。他正打算提醒張布千萬別讓對方有把事情鬧大的機會,就發現剛剛還在身邊的張布已經不見了,再定睛一看,只見那人影已經堪堪攔住了那邊預備去殺人的那兩個親兵。這時候,退回那些弓兵里的他總算是鬆了一口大氣。

顧平安只顧忌那些弓兵,對於其他身穿各式各樣短布衣的漢子並不在意,只以為是臨時拉過來的壯丁。然而,幾個回合下來,他卻發現這些人雖說手底下有些生疏,但進退之間卻頗有章法,不禁越打越驚。百忙之中,瞥見那條大漢一刀砍翻了自己派去殺人的一個親兵,他心頭更是猛地一跳,隨即扯開喉嚨叫道:“散開,各自為戰!”

然而,丘家雖然已經徹底敗落,但丘國雍卻知道尋常家僕可以遣散,這些上過陣打過仗倖存下來的家丁卻是異日家族有難時的最大根本,所以平日幾乎都是最高的供養,閑時也吩咐他們不要荒廢了武藝,隔三差五更有演練。顧平安話音剛落,領頭的丘四也跟着吼道:“分頭攔截,不要放跑了一個!弟兄們,拿出當年的真功夫來!”

藉著這一聲怒吼,他腳下倏地踏前一步,竟是一頭撞進了一個親兵懷裡,用左肩硬扛了對方慌亂之中劈下的那一刀。旋即一刀當胸直搠,把對手捅了個透心涼。那噴濺而出的心頭熱血糊了他滿頭滿臉,他卻是一腳把屍體踹開,旋即猶如魔神一般地撲向了下一個對手。不單單是他,那些多年未經戰陣的丘府家丁也在廝打中找回了舊日的感覺,漸漸放開了手。他們原本就比顧平安那邊人數多,再這麼一拚命,場面更是呈現出一邊倒的跡象。

瞧見對方竟是井然有序地分頭截住了四散的親兵,而那條最為魁梧的大漢又提着刀子惡狠狠地朝自己這邊撲來,顧平安終於有些怕了。他喜歡殺人,卻不喜歡為人所殺,這會兒再也顧不上顧興祖交待的事情能不能辦成,看準了一個空子,竟是以手臂上硬捱一刀為代價突了出去。然而,就當他飛快地往大雄寶殿那邊跑去,想藉著對這裡地形的熟悉逃脫時,卻突然發現大雄寶殿的門口站着起初那個交涉時卑鄙無恥放箭的年輕人,旁邊還有五六個弓兵。

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當此時顧平安毫不猶豫地悍然前沖。他這一衝不打緊,曹吉祥頓時嚇了一跳。慌忙下令射箭。然而,最初那次齊射只是以有心算無心,如今他和顧平安之間只有二十餘步,對方奮起神威把一把劍舞得密不透風,五六支箭竟是全數落空。還不等這些人再次拉弓上箭,人家已經是距離他只有幾步了。瞧見那當胸而來的利劍,他幾乎是本能地身子一矮,本能地抽出臨行前張謙所贈的匕首往上一撩。就只聽叮地一聲,他的手腕竟是猛地一麻,還不等反應過來,胸口就中了一腳,整個人竟是飛了起來。

重重落地的他也顧不上胸背劇痛,強自支撐着往那邊一看,卻只見顧平安手中只余半截斷劍,而背對着他的赫然是張布。一時之間,他也來不及想自己剛剛是被誰一腳踢了出來,只是緊緊盯着戰陣。見手持斷劍的顧平安在張布的兇狠攻勢下全無還手之力,他不禁咧嘴一笑,隨手一抹嘴,這才注意到手背全都是通紅的鮮血,嘴裡也泛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娘的,到頭來還是險些送命,早知道派弓兵繞道埋伏在門口就好,幹嗎親自過來!”

一場混戰之後,丘家這些家丁在付出四人戰死三人重傷,其餘幾乎個個挂彩的代價下,將顧興祖的這些親兵幾乎全都吃了下來。然而,活捉到手的卻只有顧平安等三人。身上帶着好幾處傷的顧平安被人五花大綁押上來的時候,瞪着曹吉祥的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

要不是這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今天本來應該是一切順當!

“若是事發,你們就等着掉腦袋吧!”

“喲,死到臨頭還敢擺架子!”想起自個兒剛剛險些就丟了性命,曹吉祥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際,突然重重一巴掌甩在顧平安臉上,隨即惡狠狠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不就是鎮遠侯的鷹犬么?這次事發,鎮遠侯就等着奪爵禁錮吧!”

這一次,顧平安終於辨認出了對方的嗓音,臉色倏然大變:“你是宮裡的人!”

“沒錯,咱家是張公公派過來的!”曹吉祥陰惻惻地一笑,“張大哥,讓那幾個裝着醉酒的人別賴在地上,全部都起來,他們是幾個村峒的峒首,是最好的證人!還有那兩個錦衣衛,他們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些人用官職厚賞召了六大黎都的峒首,把人灌醉之後就想着殺人!再去幾個人,把關在後殿廂房裡頭的雜役僧人都放出來,他們也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

顧平安雖只是顧家一個尋常家將,辦事情卻向來求穩求准。這次帶隊前來瓊州府,他早就派人打聽清楚了張越身邊的人物,斷定了人家一來沒那麼快反應,二來也調不出什麼獨當一面的人,誰能想到,到頭來他竟是栽在張謙底下的一個小人物手中?聽曹吉祥冷笑着吩咐了好幾件事,又見到那群分明已經完全放倒的黎人當中果然陸陸續續爬起了好幾個,流血過多的他自是面色愈加蒼白,好容易才惡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話。

“別以為你們就這麼贏了!澄邁縣中還有變故,鹿死誰手未必可知!”撂下這話,他便衝著那兩個被擒的親兵怒吼道。“落在他們手中也是活罪難饒,別忘了你們的家裡......”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左頰中了重重一下,旋即便是一樣東西硬是塞進了嘴裡,那牙關竟是再也咬不下去了。他憤恨地抬起頭來,卻看見兩個親兵一個已經是昏厥了過去,一個錦衣衛正蹲在那兒從他嘴裡掏什麼,而另一個則是和他一樣沒能成功。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重重捏住了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