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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驟然驚變

從縣試府試院試得到了生員的功名。接着便是鄉試、會試、殿試,這每一關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歷來被出身貧寒者視為登天捷徑。張越雖出身世家豪門,但也是走過科場的人,唯一欠缺的就是鄉試那一關。多年之前,他因為要趕往北京侍奉病重的張輔而放棄了鄉試,結果因禍得福賜了舉人功名,最終金榜題名位列二甲。所以,如今聽沈粲說起今年廣東省的鄉試,他不禁有一種恍惚的感覺,隨即才微微一笑。

“民望先生所言極是,此次您主持鄉試,若有什麼需要辦的,儘管吩咐我就是。”

相比翰林院中那些皓首學士,年不滿五十的沈粲自然是異常年輕。只是,瞧着對面的張越,他卻覺得自己實在是老了。想當初在顧氏老夫人壽宴上初見張越時,那還只是個垂髫童子,十幾年之後,當初的童子已經是一地封疆大吏,升遷之速聞所未聞。因此。張越雖取舊日稱呼,他卻不能把對方完全當成末學晚輩。

於是,他先問了問廣東府州縣學的情形,又聽張越細心介紹了這一年多以來陸續開辦的眾多私學,以及一些有才名的士子,這才點了點頭。雖說是糊名讀卷不能徇私情,但心裡有個數目,在最後看落卷的時候便能心裡有數,盡量多取一些真正有才學的人。在書齋中和張越商談了一個多時辰,他才起身告辭,張越自是親自將他送回了房。

眼看沈粲的身影漸漸消失,張越便轉身往回走。廣東距離京師太過遙遠,除非是八百里加急的軍國大事,否則往來信函最快也要一個月,即便是英國公張輔,為了避免扎眼,也不可能頻頻打發府中的自己人充當信使。所以,自從之前顧興祖的事情解決之後,他不過是和父親張倬提了提,結果張倬立刻和京師的袁方取得了聯絡,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終於把這條路完全打通了。儘管還比不上完全走錦衣衛和東廠渠道的張謙,但卻比官面快了許多。

所以,他早知道了孫貴妃有孕的消息,心裡卻不由得揣測這次有孕是否別有玄虛。

今年的鄉試和明年的會試儘管重要,可是,和孫貴妃身懷六甲的事情比起來。這些又比不上什麼。朱瞻基後宮不算多,但只有孫貴妃生了一個女兒,這一次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他不記得歷史上孫貴妃究竟懷了幾次胎,可他卻記得英宗朱祁鎮並非孫貴妃親生,而且就是因為孫貴妃有了“親生兒子”,朱瞻基很快廢后了。按理廢后與否和他這個外臣無關,只是胡皇后無辜,而且,涉及太子國本的問題,即便史書不言,焉知背後就沒有一場莫大角力?

還有,如今內閣和六部都是老臣當道,當初朱瞻基親近的不少東宮官為了上爬少不得使盡了手段,朝堂上看似平靜,實則是暗流洶湧,否則黃淮又豈會這麼退出內閣,老奸巨猾的呂震又豈會那麼輕輕巧巧地醉死!

“怎麼了,一回來就這麼眉頭緊皺,小沈先生又說了什麼煩心事?”

恍惚間聽到這一聲關切的話,張越就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回了房,杜綰正關切地看着自己。搖搖頭說沒事。他就發現她已經是換了一身衣裳,身邊琥珀秋痕亦然,他這才省起眼下該當去向父母問安,便偕了她們一同出了屋。

孫氏的上房中,這會兒紅鸞和張赴母子也在。孫氏如今年紀大了,嘮叨之餘心也軟了許多,對這一對也漸漸少有擺臉色,但一瞧見兒子媳婦領着孫兒孫女們過來,原本有一搭沒一搭問張赴幾句的她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又是嗔着張越別太辛苦,又是嘮叨晚上該給孩子多穿幾件衣裳,又是提醒杜綰別只顧着應付那些誥命,要多多教導孩子,又是敲打琥珀秋痕一個管書信一個管銀錢,得多加仔細......總而言之,屋子裡全都是她的聲音,最後還是實在受不了的張倬找了個由頭堵住了她的話頭。

離開大上房,張越隱約聽到裡頭母親彷彿在埋怨父親,不禁莞爾一笑。等出了院子,因見張赴雖跟着紅鸞,眼睛卻始終往自己這邊瞟,似有話說,他就和杜綰說了一聲,徑直走上前去。果然,張赴瞧了瞧一邊不知所措的母親,猛然抬頭看着他。

“三哥,你之前問的話我已經都想好了,將來學好了武藝,我想去邊疆立功!”

紅鸞被張赴的話嚇了一跳,正要呵斥兒子胡鬧。張赴卻昂着頭說:“想當初二伯父也是因為讀不好書,所以才學武,拼了好多年才有了今天,我也想學二伯父,自己拼一個前程回來!將來等有了成就,姨娘一定會高興的......”

瞧見紅鸞站在那兒雙肩發顫,張越便在她舉起右手之前,一把將張赴拉了過來。瞧見他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決,他便微微笑了笑:“很好,既然有了志向,那從今往後就照着這條志向去努力就是。須知二伯父能有今天,也是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來的。有你這麼個兒子,姨娘就是有福氣的人,你但只努力去做!”

張赴這些天日思夜想,說出口的時候只覺得心裡一松,可隨即就有些惴惴然。可聽到張越這一番勉勵,他頓時眼睛紅了,連忙點了點頭,這才伸手去拉了母親紅鸞的手。這時候,紅鸞總算從震驚和惶恐中回過神,見張越朝自己輕輕頷首,她不禁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低聲道了謝之後。便帶着孩子轉身離去。

轉身走了一箭之地,張越這才發現崔媽媽正提着燈籠,站在拐角處夾道的圍牆下頭等着自己。雖則崔媽媽最初只是院子里管衣裳的,但因為穩重謹慎而又能幹,這些年漸漸成了杜綰身邊最得用的老家人,比那些大小丫頭都有體面,此時見她上來自陳說只是受着杜綰的吩咐在這兒等候,不想聽了那麼些話,他也不以為意。

“又不是什麼打緊的話,聽了就聽了。”

藉著崔媽媽手上燈籠的微光,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張越便隨口問道:“媽媽彷彿有什麼話要說?”

“我一個沒見識的婦人家,哪有什麼好說,只是覺得少爺心善。”

“這不是什麼心善,他是爹爹的骨肉,也是我的兄弟,若是有志向有毅力,那自然是好的。當初若不是老太太,二伯父未必能有一展手腳封伯出鎮的機會,也未必有如今的我。他不願意做紈絝是好的,否則若是成了像輗二叔和軏三叔那樣的人,反而是家門禍害。”

如今顧氏已經故去,張越夜夜夢回,反而會越發體會到這位老祖母的好。雖說顧氏當年也有偏愛,但已經還算公平公正,不遺餘力地給底下兒孫機會,這在一個大家族裡頭就已經是夠了。二伯父張攸獲封陽武伯之後,朝廷冊封的太夫人仍是顧氏,一向孝敬恭順,雖是禮法得敬着嫡母,焉知就沒有當初顧氏在他出任軍職時為他向張輔說和,別有助力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