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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妹妹出生的時候靜官還小。沒有多大感覺,如今多了個弟弟,他只要一下課或是沒事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往秋痕那兒湊,常常看着那臉上皺皺的小傢伙出神。由於秋痕死活央求過,杜綰又由於自個當年的事默許了,因此這一回張家也不曾請奶娘。秋痕在坐蓐期間調養得好,奶水自然充足,落地就是大胖小子的端武更是養得白白胖胖。

“這就是弟弟?才只那麼一丁點大......”

“還一丁點大,你當初生出來的時候,可還是不及你弟弟呢!”琥珀見靜官只顧踮着腳瞧着小床中熟睡的孩子,不禁笑吟吟地在他臉頰上輕輕一捏,“別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這幾天因為天熱,你妹妹發了好些痱子,一直都在嚷嚷着,你這個當哥哥的還不去看看她?還有,太太和少奶奶雖說都不在,可你不如去瞧瞧你爹爹,他這些天可是心情不好。”

“妹妹那兒我天天都去,早上我還送了她一瓶花露!可爹爹的臉色實在怕人。娘讓我不要去擾了他。”靜官挺起胸膛答了,隨即好奇地在琥珀臉上瞅了又瞅,忽然咋咋呼呼地說,“二姨娘,你現在比從前笑得多了,瞧着更好看了!”

正在忙着綉肚兜的秋痕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見琥珀一下子怔住,而靜官則是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走得沒了蹤影,她就打趣道:“瞧瞧,就連他也看出了端倪來!自從你打瓊州府回來,氣色就一日好似一日,大家看着心裡都歡喜呢!唉,原本明明是最安定不過的日子......”

“老爺和二老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琥珀不等秋痕說完就一口截斷了她的話,隨即雙掌合十喃喃自語了幾句,突然扭頭看着秋痕說,“如今你母子平安,得空了咱們請了太太和少奶奶去光孝寺上香還願如何?那一次求籤全都靈驗了,這一次不若也請一支平安簽。”

這邊姊妹倆商量着如何去光孝寺上香還願求平安,那邊跑出院子的靜官一個不留神,險些在拐角處和張越撞了個正着。一抬頭瞧見張越那臉色彷彿不那麼美妙,靜官連忙乖巧地行了禮,又低低叫了一聲爹,隨即低着頭等訓。可良久,他卻感到一隻手在腦袋上輕輕摩挲着。

“父子連心本天性......那兒一亂,也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家人......”

“爹爹是在思念祖父么?”自打那一回被杜綰狠狠教訓了一頓。臨字帖臨得手腕發酸,靜官哪怕是平日偶爾聽到一點什麼,也再不敢輕易說出來。可是,瞧着父親那種很少得見的表情,他仍是忍不住說道,“祖母也很想祖父,我瞧見沒人的時候,她曾經一個人悄悄地在屋裡掉眼淚。我進去對祖母說,祖父一定好好的,祖母又摟着我哭了一陣子,眼淚把我的衣裳都打濕了。爹爹,等我長大了也當大將軍,一定帶着大軍把那兒踏平了!”

聽說母親孫氏背地裡傷心,張越只覺心裡沉甸甸的,待聽到最後這孩子氣的言語,他卻忍不住莞爾,屈指在小傢伙的腦袋上輕彈了一下:“你倒是會說,誰對你說大將軍就能帶兵?”

“演義話本不都是這麼說的么?”靜官話才出口就醒悟到自己露了餡,不等張越責問,他就趕緊跪了下來,老老實實地說。“爹爹別怪罪別人,是我聽小方先生說起,央求他帶我和六叔出去瞧瞧,他起先不肯,磨不過我才應了。也就是在那兒,我才知道交阯在哪兒,還知道英國公曾經在那兒打過好多勝仗。”

“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然後又誇大到外頭去的好處,這都是誰教你的?”

見靜官嚇了一跳,然後可憐巴巴地抬頭看着自己,張越只覺得越發好笑,一手就把人拉了起來,臉上卻越發綳得緊緊的:“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你小方先生素來是老實人,你六叔就更不用提了,循規蹈矩生怕惹事。只有你,面上老實憨厚,心眼卻多得很,說不是你攛掇的我也不信......”臨到末了,他卻突然笑了,“小機靈鬼,你那點勾當,指量別人不知道?”

“啊?”

靜官這才知道自己的秘密壓根不是秘密,頓時耷拉了腦袋,規規矩矩地跟在父親旁邊。瞧着他又恢復了這等老實的樣子,張越便一路走一路說道:“並不是成天在家裡死讀書守規矩,就是懂詩書知禮儀的大家子弟。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只有見多識廣,這才是真正的治學之道。當初你外祖父和姨父都曾經遊歷天下。你這個年紀,偶爾出去玩耍也沒什麼,再說,也不是學到了不少東西?若不是如此,你母親哪會默許?”

“原來娘都知道了......”

都說嚴父慈母,可張越外頭公務繁忙,雖說早中晚也常常回後衙用飯歇息,但卻不會十分過問他的功課,反倒是杜綰管得多管得嚴厲。那嚴厲倒不是訓斥責打,也不在功課好壞多寡,只在用心二字。於是,靜官生怕自己偷拉着張赴跟方敬出去逛的事給母親知道。嘀嘀咕咕了一句,他總算是鬆了一口大氣。

眼看跟着張越快到書齋時,靜官心裡正盤算送走了父親,然後去尋母親老老實實坦白了,免得他日應景兒又被拿出來說道,卻不想張越突然站定了,又自然地伸手牽了他。

“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爹爹那書齋和你讀書的書齋有什麼不同嗎?今天就帶你瞧瞧。”

滿頭霧水的靜官跟着張越到了書齋面前,忙裡偷閒瞧了一眼上頭的自省齋三個大字,旋即才進了裡頭。書齋中既有書香也有墨香,隱約可見布帘子後高高的書架,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他還沒來得及尋思,就被張越帶到了最裡頭一間。卻見是四壁空空蕩蕩,只有木地板上安設着兩個蒲團。

莫非是父親閑來無事在這兒打坐當和尚玩?

“這是我當初和英國公學的。上來坐下。”

等靜官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好,張越方才盤腿在他對面坐了,見小傢伙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他不禁暗自嘆氣。他當初那不叫早熟,叫重生,可如今家裡一個庶弟,一個兒子,那才叫名副其實的早熟,遠不像張超張起小時候那樣跳脫。身為大家子,落地就享着榮華富貴。那是要付出代價的,張超不就曾經因為任性,險些闖出禍事么?

“爹爹興許要去交阯走一趟。”年紀尚幼的兒子不是心心相通的妻子,所以張越盡量把話說得直白些,見靜官嚇了一跳的模樣,他就說道,“我如果一去,家裡雖然還有你小方先生和李師兄芮師兄,但他們畢竟不姓張,到時候就只剩下了你和你六叔兩個。你六叔的性子你知道,所以,你得記着你是你祖父的長孫,也是我的長子。”

原只是震驚,接着是糊塗,但聽到最後,靜官不知不覺挺起了胸膛,朗聲說:“爹爹放心,我一定會護着祖母和娘親姨娘,護着大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