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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傷心人別有懷抱

張越在南京住了一年有餘。此後又曾經因為巡查糧倉事來過一回,對於這座六朝古都熟悉得很。隨行眾人中,除了出生北地的李國修芮一祥兩個少年看什麼都新鮮,頭一回南下的牛敢張布四個人也是沿途東張西望。其餘人多半都在這座繁華的都城住過一陣子,進城之後的反應自然是尋常。如今南京的居民比當年銳減了三分之一,街上瞧着竟有些空空蕩蕩。

一行人從江東門入城,張越便讓杜綰帶着其他人等先去宅子安頓,自己和孫翰分頭前往衙門。他帶了牛敢和張布順着江東門大街一路直行,穿過好幾條縱向巷子,遠遠就看到了一座上書忠廉二字的木質牌樓,立刻快馬加鞭奔了過去,疾馳了一箭之地便躍下了馬來。

應天府衙坐落在西樓牌坊中段,緊挨着府東街,兩邊都有牌樓,張越剛剛經過的就是西牌樓。進了府衙正門便是三丈長的大照壁,上刻江牙海水及蓮花圖案。如今已至年關,大堂空閑了下來,因此引路的衙役直接把張越帶到了二堂。這一路上,張布牛敢東張西望,見這府衙氣象森嚴屋舍無數,都忍不住暗地咂舌。心想就連京師的兵部衙門和禮部衙門也比不上這般景象,及至聽說這裡里外外共有兩百餘間房舍,兩人就更訝異了。

“永樂十八年先帝遷都,從南京調了將近三萬民匠充實北京,如今這南京卻是冷清多了,咱們府衙也不像從前那麼繁忙。”

如今的應天府尹章旭昔日曾經是張倬的上司,因此張越拜見之後,他便笑着召集了其他屬官各來相見,又親自領人在府衙之中轉了一圈。由於張倬曾經當過一陣子江寧知縣,之後又升任應天府治中,如今張越來此地上任,恰是給人一種父去子繼的感覺。

張倬當初任職時不攬權不爭權,為人恬淡,上司同僚都相處得好,而應天府向來人事變動不大,如今上下官員和當初幾乎沒什麼變化,因此對於這個昔日同僚之子,眾人自是客客氣氣。而即便是年紀最大的幾個老官員,也不會在這時候倚老賣老。

府丞僅次於府尹,高於治中和通判,即便張越年輕,那也是上司!

等到了二堂後頭的官舍,章旭就轉頭笑道:“元節老弟,這後頭便是府衙官舍,除了我之外,何治中羅通判等等也都住在裡頭。我已經讓人去騰挪幾間屋子......”

聽得官舍二字,張越就快速掃了一眼旁邊的幾個同僚。見人人都是面露異色,曾經當過正印官的他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府衙雖說屋子多,但屬官也多,尤其是如今的應天府。府尹這個正印官占的是最多最好的屋子,剩下的幾個佐貳官這麼一分,剩下的屋子自然是緊緊巴巴,如今儘管是府丞出缺才由他遞補,但指不定人走了屋子就給人佔了。

因此,不等章旭說完,他便笑道:“這大過年的,哪有讓人騰屋子的道理?當初家父在外頭也有一處屋子,距離府衙近得很,我還是住在那兒便利。只不過,朝廷有制度,還請各位幫忙通融一二,不要讓我為了這事遭人彈劾。”

聽說張越不佔用府中官舍,從章旭以下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畢竟,不是每個當官的都是家境殷實,要是做官之外還得在外頭賃房子住,他們就真得去喝西北風了。於是,樸素的接風宴之後。張旭親自把張越送到了二門,等到人一走就沖一眾屬官點了點頭。

“由其父必有其子,張倬昔日便是謙遜寬和,他的兒子如今看來也有些這做派,沒有年輕得志的傲氣。只不過,今天衙門封印,日後開印辦公的時候,你們卻得謹慎些。他可不比張倬,名聲在外必有憑恃,別給年輕人取笑了去!再者,大家也別議論什麼失勢之類的話,朝廷用人如何,還輪不到咱們評論!”

張越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來竟是讓應天府衙上下人等賠足了小心,到了家之後,他便看到同樣趕了回來的孫翰。因孫家昔日的房子早就賣了,兩邊又是至親,離京的時候,兩人就商議好了此次住在一塊。儘管偌大的英國公府還空着,但張越不想那麼招搖,因此還是搬進了當初他們父子在南京時曾經住過,後來張倬又呆過好一陣子的那座宅院。

這宅子原本是一座小跨院,但既是前幾年張倬在南京當官時住過,所以曾經數次擴建,又因為張輔發話,特意把英國公府的兩處院子一同納了進來,兩家人住着自然是綽綽有餘。這裡固然空了一年多,但前一陣子得到消息就開始整理,如今早已收拾得乾淨整潔。

南京有五軍都督府,有六部都察院。就連錦衣衛和眾多衛所也是一應俱全,儼然一個小朝廷,但皇帝太子都不在此處,這裡更沒什麼要緊政務需要處置的,因而整個南京管的主要就是江南財賦,猶如一個佔地極大的養老院,唯有應天府還忙碌一些。即使如此,眼下已經是臘月二十八,張越辦好一應上任事宜,衙門就封印了,他一下子又得了數日的假。

從前是欲求幾日假而不可得,如今卻是一來就放假,對於這種閑散的日子,無所事事的張越自然覺得不習慣。原本還想出去轉轉,奈何杜綰說他是半個病人,又道等了過年再名正言順出去拜客,硬是把人留在了家裡。

看着眾人忙忙碌碌收拾東西準備過年,他索性把人支使出去打探消息,自個到書房裡頭琢磨着寫對聯。這是洪武年間就在民間流傳開的老規矩了,再加上如今喪禮因襲洪武舊制,二十七日一過,禁忌並不多,因此街頭很早就賣起了紅紙。不但各戶人家大門口需貼上春聯。就連影壁傢具窗戶門板等等地方,也要貼上大小不一的福字,只為了過年討一個好口彩。

“少爺,李公子和芮公子來了。”

正在低頭寫福字的張越頭也不抬地吩咐人進來。瞥見兩人進屋行禮,他隨口道了免,等到寫下了福字的最後一豎,這才擱下了筆,又拿起這張斗方輕輕吹了吹,對兩人點了點頭:“這應該是你們頭一回出遠門,也是頭一次在外頭過春節,飲食作息可還習慣?”

李國修連忙搶着答道:“回稟大人。我家也是打南邊遷到北京的,沒什麼不習慣。”

芮一祥人雖聰明,卻老實些:“京城有暖炕,南京這邊卻往往是用炭爐和湯婆子取暖,晚上睡到半宿常常覺得陰冷,我早上對張大叔提了提,他二話不說就讓人給我加了新被子。飲食上頭也是頓頓都有魚肉,我實在是覺得過意不去,大人太厚待咱們了。”

張越見李國修在旁邊猶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不禁啞然失笑,當即問道:“你們也該知道,族學中甲班的人由陳夫子帶領,早咱們一步下江南遊歷了。我只問你們,可知道我這次讓他們下江南,又挑了你們兩個年紀小的跟着來,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