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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山長妹夫

看到張越沉吟不語。張起頓時有些着急。他自個自然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可他在軍中時日已經不短了,頗有些交情不錯的鐵哥們,現在外頭傳說什麼的都有,他就怕朝廷真的大刀闊斧清查,到那時候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受牽連不提,軍中只怕亦有騷亂,而張越作為揭蓋子的,未必就有好結果。

想到這裡,他不禁越發緊張,竟是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張越的手:“三弟,你可別一時衝動。這和你之前在外頭不一樣,要是鬧將起來,你就算再大的名聲,皇上太后再信任你,只怕也要出大亂子......”

“二哥,我是這麼莽撞的人嗎?”

張越無可奈何地打斷了張起的話,見他已經是滿臉急切,他便把今日文華殿的情形揀重要的略提了提,隨即才說:“要是我真的想不顧一切,那會兒也彈壓不住那些人。眼下看來。我從前提到要嚴格軍職承襲,那種提法是太想當然了,積弊已深,快刀斬亂麻是一條路,溫水煮青蛙又是一條路,如今還是走後頭一條較為穩妥。”

“我也知道......就為了這個我娘在我耳邊聒噪不是一兩回了,說是我未來要承襲伯爵,不妨和那些勛貴子弟多多交往,可當初也就是跟着他們,這才染上了些壞毛病,這些年好容易才改了,倒是和那些尋常軍官廝混着更隨意些。他們裡頭有武藝比我還強的,但也有手無縛雞之力的。三弟,你在兵部,也得體恤體恤他們,若是家裡只有一個獨子,偏又是稟賦孱弱,家裡沒錢調養,長大之後這軍職承襲不了,難道祖上功勞就白丟了,拿什麼養活家裡?”

“話不是這麼說,二哥你想想,太祖當初為什麼定那麼嚴厲的規矩?不就是因為看着蒙元覆滅時的情形,生怕日後大軍不堪使用?蒙元鐵騎天下聞名,可後來還是被逐出中原,歸根結底,朝政敗壞傾軋是一條。可軍隊也畢竟不行了,尤其是上層軍官,有多少是留戀富貴不通武藝的?而且,枕在祖先功勛上,原本就不是常法......”

張起哪裡說得過張越,幾句話爭辯之後就敗下陣來,趕緊搖搖手說:“好好好,我回去勸他們就是,你別和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腦袋疼......哎,居然這麼晚了?不行了,再不回去我娘又得念叨,我先走了。明日一早還得早起銷假回營,三弟你有事儘管使人找我就是!”

見張起說完這話和張倬打過招呼,隨即竟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張越不禁啞然失笑,又轉身對張赳分說了幾句,不外乎是讓他在翰林院替自己留心留心——用一句現代的話來說就叫做引導輿論風向——又教導了他好些說辭。整整說了一刻鐘,張赳方才心領神會地告辭離去。這下子,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張倬張赴方敬和靜官。

張倬此前一直沒出聲,這時候兩兄弟走了。他這才笑道:“治大國如烹小鮮,以前總是品不出其中妙處,如今退出廟堂,卻看得清楚了,不過是需得掌握火候二字。越兒,你能夠把殺伐決斷那一條收起來,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什麼時候該急,什麼時候該緩,果然是長進不小。不過你說得對,武將武將,不會武的還談什麼將?”

說到這裡,他就看了看身材壯實的張赴,因笑道:“赴兒,今後在學武上頭更上心些。須知你大哥當初能得聖眷,就是因為你三哥在皇上面前輕輕巧巧一提。內舉不避親,只要你有真本事,就能真正幫上你三哥。”

張赴小小年紀,自然是聽不懂剛剛這些複雜的,不過是囫圇記在心裡,此時忙使勁點了點頭。而一旁的靜官也冷不丁迸出一句話來:“爹,等我長大了也幫你。”

雖說張赴是庶弟,但張越看人素來是瞧他心性如何,因此見其品行純良,心裡也高興,才贊他懂事就聽得靜官這麼說,倒是覺得小傢伙裝老成裝得有趣。笑着拍了拍兒子的腦袋,他就轉過頭沖方敬說:“小方。你隨我到書房來,我有事對你說。”

張倬此前已經聽張越提過婚事之議。雖說心裡也喜歡這個年輕人,但若是要當自家的女婿,這就不是玩笑了。方敬已經是舉人,但畢竟家境沒落,又再無後援,在尋常人看來便是門不當戶不對。只是,就性子而言,女兒那跳脫的性子也確實得心地實誠的人才能壓住。於是,眼見着方敬跟着張越出去,他便起身去了東屋。

兒子先和自己露的口風,妻子那邊得他親自去探聽探聽,至於女兒......張菁那脾氣藏不住話,還是讓杜綰去問問她的意思吧。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過日子是小兩口的事,總不能硬把人湊一塊去。

如今的夜間已經是天寒地凍,一出燒着火盆的屋子,迎面一陣寒風襲來,刮在臉上竟是有幾分刺痛。張越攏了攏身上的羊羔毛袍子,見一旁的婆子提着燈籠上來,他就自己接過了燈籠,又吩咐道:“你們不用跟着了,二門上留門就行了。”

轉頭髮現方敬穿得單薄了些。他又讓人去取了一件姑絨大襖來,看着人披上,這才提着燈籠往前走。出了這一進院子上了夾道,四周越發安靜,只有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路聲。剛拐過彎,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張三哥,今天都是我沒用......”

“說什麼傻話?都是我想得不周全,以為別人應當認識你,不至於動壞心,誰知道尚雍竟是這般大膽。幸好他只是打暈了你,要是真的下了狠手。我就真的要後悔莫及了。”張越轉過身來,見方敬只是低着頭,便伸出手去把他拉了上前。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警醒些就好,用不着這般沮喪。”

方敬這才有了些精神,上前和張越並肩走了幾步,他就低着頭地說:“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官場上竟是這般詭譎。以前和小李小芮在廣州辦事,也不是沒撞見過種種陰私,但從未見過這樣的圖窮匕見,結果事情鬧得這樣大......何苦來由,他還丟了性命!”

“你覺得那刺客為何要殺他?”

“這還用說么?必定是這武選之事別有弊案,他狗急跳牆也是為了以小的掩蓋大的,結果刺殺你不成,那人索性滅了他的口,只刺客也沒想到他竟然來不及跑。”

張越這才放緩了腳步,看着方敬微微一笑:“早上才被人打暈,晚上就能想到這些,總算是沒白挨那一下,長進了!只不過,小方,你心善,人又純良,但你既然銳意科舉,經歷這一遭並不是壞事,須知這官場原本就是天下最黑的地方,哪怕你只是在翰林院國子監做學問,只怕也是逃不過人事傾軋。”

“我明白,大哥也對我說過。”方敬低下頭沉吟了片刻,最後抬起頭說,“起初科舉不過是為了完成大哥的心愿,但如今跟着張三哥你們見識了這麼多,其實那一層心思我已經淡了。我倒是很想效仿大哥那樣走一走看一看,還想把當初在廣州整理的那些番學好好研究研究......張三哥你可別笑話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有大志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