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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下獄和上任

相比動輒雷霆暴怒的永樂皇帝朱棣來說。這些年來,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比從前空了許多。然而這一天傍晚城門關閉之前,卻有兩輛囚車被送進了北鎮撫司大牢。早已得了訊息的房陵從上午開始就帶人守在了這裡,及至交接籤押過後把人押入大牢,他望着那兩個人鐐銬纏身的背影,心裡不禁生出了幾許驚悸來。

這坐怨望而被下獄的不是別人,卻是當今皇帝即位之初,曾經加恩宮僚而擢升的戴綸和林長懋!兩人都是朱瞻基還是皇太孫時就隨侍左右講學的,同是講學的張瑛陳山先是入內閣,後來因不甚得力而退出內閣,但一個升了尚書,另一個也是榮養之職,總比戴綸和林長懋如今的處境強。

儘管房陵如今仍是錦衣衛指揮同知,上頭還有一個指揮使王節,但管着北鎮撫司這一條,就足以讓人明白他才是錦衣衛如今最有實權的人。上任伊始,對於獄中剋扣索賄等等舊弊,他雖不曾大刀闊斧,可也盡過心力,因此如今的詔獄中,種種不法事收斂了許多。

即便知道屬下不敢貿然剋扣。他仍是招來專管詔獄事,又是自個心腹的劉百戶,沉聲囑咐道:“雖然是欽犯,但一應供給不要慢待,畢竟曾經是皇上在東宮時的舊人了。”

“大人放心,小的理會得,總得為將來留着地步。想當初這兒關了將近十年的兩位,一出去不久就是大學士,又入了閣。”

聽這傢伙這樣曲解自己的心思,房陵也不解釋,又囑咐了幾句,隨即就帶着人例行親自巡視詔獄。當看到新關進來的戴綸林長懋恰是在於謙隔壁的時候,他不禁停了一停。

無論官職大小,在這詔獄中的牢房都是一模一樣猶如鴿子籠似的小間,絕無一間房關兩人的情形。按照洪武年間的舊規,但凡詔獄犯人不許通話不許傳遞消息,若是關上幾年,出來之後往往是連話都不會說。而到了永樂年間,由於朱棣將人下獄少的只有十天半個月,多的卻長達十年八年,紀綱被誅袁方上台之後,對這一條就放得寬了。左右隔壁若是相識同僚,也能扶着木柵欄隔着磚牆交談幾句,偶爾傳看各自寫的文章筆記等等,也並不禁絕。

因此,看到于謙狹小的牢房中只點着燈在看書,他不禁想起了這詔獄中的傳奇人物楊溥。再看看戴綸和林長懋都是靠着牆壁閉目養神。思及兩人都已經革職,他就溫言道:“戴先生和林先生若是需要什麼書,但請吩咐獄卒,只要是不犯禁,自然當周全。”

戴綸林長懋昔日都是勸朱瞻基少遊獵多讀書,這才最終招了皇帝的怨怒,如今被執獄中,彼此無不是心中憋着一股火氣。聽到外頭的一個陌生的錦衣衛高官說了這麼一番話,戴綸只是冷笑了一聲,林長懋卻開口說道:“多謝這位大人好意了。我等旦夕且死,可若是還能活一天,便想多看看書,可否為我準備《論語》和《史記》?”

對於戴綸的冷淡態度,房陵並不以為意,聽到林長懋的回答,他便吩咐了身後的獄卒。由於于謙的監房之後便再沒有其他犯人,他便從此處折返了回去。

一旁的于謙聽到旦夕且死四個字,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觸動。見房陵等一行人從外頭過去,他這才起身到了柵欄邊,突然開口問道:“敢問二位可是曾侍皇上講學的林景時大人和戴文山大人?”

林長懋倒是不知道自己的隔壁還關着人。此刻聽到這話,他也拖着沉重的鐐銬站起身來,等挪到了柵欄邊,他也看不清隔壁是誰,只聽着那聲音彷彿有些年輕,便問道:“我便是林景時,聽小友聲音年輕得很,是因為什麼被下了詔獄?”

確定隔壁的人果然是戴綸和林長懋,于謙不禁呆了一呆,待聽到林長懋問話,他才簡略提了提自己的事,結果,隔壁立刻傳來了戴綸激蕩的聲音。

“好,好!那些尚書大學士不敢說的事情,你卻敢義無反顧地犯言直諫,都察院有你這樣的風骨硬挺的後生,顧都憲果然把都察院管得好!今天我們被押解進城的時候還聽說,都察院的好幾個御史聯名直諫,結果皇上下令在午門質辯,除閹黨、罷奸佞、正名分,這三條真是條條擲地有聲。相形之下,我和景時身為宮僚,當初也只是諫了皇上少遊獵多讀書,不及你們遠矣!”

于謙連忙追問,可戴綸林長懋也只是傍晚進城時方才聽到隻言片語,對於具體情形也並不清楚,自然沒法解決他的疑問。而說起自己兩人如何會被錦衣衛押回京城時,兩人卻只是長長嘆息,彼此都沒有多做解釋。畢竟。于謙雖說觸怒了皇帝,但言官言事頂多是貶謫,很少會因此受重責,而他們倆就不一樣了——那是皇帝還是皇太孫時就積下的舊怨,無有僥倖。

次日卯正三刻,一夜沒怎麼睡好覺的張越就早早地起了床。如今天氣已經熱了,一夜折騰下來,他只覺得身上黏糊糊的難受,索性讓人打來井水擦身。換上一身乾爽的袍子吃着早飯,他正琢磨着昨晚上張布送來的消息,心裡打點着今天要去的地方該見的人,外頭就急急忙忙有人通報進來。

報事的是高泉的兒媳,說是吏部派了吏員過來,言說早朝議定了六部諸項人事,因此讓他立刻前往吏部辦理關領赴任事宜。既然得了信,他自然是三口兩口解決了早飯,換上官服急急忙忙趕去了吏部衙門。

吏部衙門位於大明門以東,被宗人府和戶部夾在當中。自從洪武帝朱元璋廢宰相而尊六部之後,這裡就成了整個天下最要緊的地方——無論是官職高低,總得從吏部走一遭。而如今的吏部尚書蹇義,從建文年間就開始於吏部任侍郎,至今已經將近三十年。可以說,不管是南京的吏部衙門還是如今這京師的吏部衙門。從上至下都打着深深的蹇氏烙印。

蹇義歷事五朝,在洪武年間就已經被御點為中書舍人,比起楊士奇等如今備受信賴的內閣重臣,他的資格自然是無人可比。然而,多年身處高位,他卻仍是待人寬厚,此刻在堂上見張越下拜施禮,他便親自將人攙起,隨即在辦理一應事宜的時候又是一一囑咐,但凡張越有疑問,他全都耐心解答。絲毫沒有不耐。末了張越告辭時,他又親自送到了堂下。

“六部之中,吏部、戶部、兵部最重,你歷事武庫司和職方司,也是兵部老人了,在外也多有歷練,對於部務自然是熟悉的,但如今張尚書年事已高,諸事難免會多有偏勞,還請你和馮侍郎一同精誠合力。原本大家建言讓另一位尚書兼署兵部,但皇上說過不用,所以大家也就沒有堅持,你心裡要有個數目。”

“多謝蹇尚書提醒。”

之前只是叮囑交待部務,如今這些提醒卻是字字珠璣,張越連忙躬身長揖謝過。待到出了儀門,他忍不住回頭一瞧,卻發現蹇義仍是背手站在台階那兒。剛剛近看時還不覺得,如今遠遠一瞧,他就發現這位老尚書顯得佝僂蒼老,竟是絕不像只比楊士奇大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