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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何謂近朱者赤

部堂及閣臣中,除了楊榮杜楨還年輕一些。楊士奇等人全都是年過六旬的老者,因此朱瞻基登基之後,為了彰顯體恤老臣,便不同尋常官員每年歲末給假,而是讓閣臣輪休。因楊士奇素來以舉薦賢能提拔後輩著稱,每到假日,楊府便是門庭若市。哪怕如今已經是大比已過,各地舉子紛紛返鄉,也絲毫無損楊府的熱鬧。

這一日正是難得的假日,一大清早,管家楊忠就帶着幾個老僕在前頭忙活。登門的都是沒有官身的學子,其中有富家出身,也有家境貧寒之輩,談吐不一形象各異,有的結伴坐車過來,有的騎馬,也有的只得一匹乾瘦的小毛驢,安步當車走過來的也不在少數。楊稷原本是不喜歡和這些讀書人打交道,可這天也硬是被父親楊士奇派到門口,這彆扭勁就甭提了。

眼看快要正午時分,這第一撥算是接待齊全了。楊稷方才沒好氣地撇撇嘴,正預備回身走人,身後突然就傳來了一個家僕的叫喚聲:“大少爺,又有人來了。”

這還有完沒完,父親好不容易才休息這麼一天,就是不消停,折騰自個還折騰別人!

楊稷惱火地腹謗了自個的父親一句,這才沒好氣地轉身回來,待到了門前,看清了那兩個一躍下馬的人,他那緊繃的表情頓時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又驚又喜的笑臉。三兩步出門下台階迎了上去,他便笑道:“今天是什麼風,竟是把萬世兄和張世兄一塊吹來了?”

當初楊家母子上京的時候,就是張越正好接了一回,之後也曾經和楊稷有過幾次往來,就是兩年多前離京的時候,他也沒忘了和萬世節打招呼,讓其有閑的時候捎帶上楊稷,至少別放任人在京師這個染缸染黑了。畢竟,儘管是寥寥幾次相處,但他能夠看得出來,楊稷的本性並不壞,那些壞習氣也並不是不能改,只是在讀書上頭着實沒多少天賦罷了。

這會兒瞧見楊稷又驚又喜的模樣,他就知道萬世節比自個想的做得更好,上前相見之後。見楊稷急急忙忙把他倆往裡頭引,他忍不住對萬世節豎起了大拇指,結果某人把頭一揚,得意得很。被引入花廳之後,就有人奉上茶來,看到楊稷急令人去裡頭通報,他連忙開口阻止。

“楊世兄不用着急,楊府的文會赫赫有名,我和世節當時也是在文會上相識,待會兒倒是想悄悄去瞧個熱鬧。再說,我倆今天拜見楊閣老是一,也想找你幫個忙。”

楊稷正想說都是些窮酸瞎賣弄,聽見張越說他和萬世節也是在這楊府文會上相識,於是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吞了回去。他雖沒什麼文采,但人卻機敏,因此對那些口上稱他大公子,心裡卻鄙薄他肚子里沒墨水的所謂才子極其不感冒。而和張越打的寥寥幾次交道,對方的態度卻讓他覺得如沐春風,而萬世傑的不拘小節更是極對他的脾胃。於是,一聽兩人拜見父親只是其一,另外還是來找他幫忙。他立時生出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張世兄萬世兄莫不是說笑吧,我能幫你們什麼忙?”

張越見花廳中沒人,便輕咳一聲說:“我聽老萬說,楊世兄你在詹事府旁邊玉河中橋附近的一條巷子開了兩家小飯莊,專做五府六部那些衙門的官吏生意?”

一聽這話,楊稷頓時面如土色,忍不住瞪了萬世節一眼,這才滿臉堆笑地說:“張世兄千萬行行好,若是讓我爹知道了,那一頓家法可是難熬得緊。我也是聽萬世兄說了之後才知道,那些靠俸祿吃飯的京官都窮得很,常常連個家僕都沒有,來回都得自己造飯,所以就開了這麼一個小本生意。每份飯食也賺不了幾個錢,官員們多半是讓人裝盒送上衙門。另一家店是專供小吏的,東西又要次一等,只是勝在便宜,六部都察院的皂隸書吏幾乎都會光顧。兩家店加一塊,一個月也就是幾十貫錢的收益,小打小鬧而已。”

起初張越還只是含笑聽着,可到後來他的臉色就僵住了,見萬世節笑眯眯地打開了摺扇,那得意勁就差沒直說這是我的主意,他不禁犯起了嘀咕。這不就是大明朝的盒飯快餐店,還附帶免費外賣服務?因此,他便神色不善地對萬世節問道:“老萬,裡頭可是還有你的本錢?”

“沒錯。”萬世節一收摺扇,坦然承認了下來,“雖說你替我打點了一份產業。可那是你的好意,我總不能當成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楊世兄上回和我說無事可干,我轉念一想就尋思出了這麼一條門道。午飯只是小利,晚飯往往有人願意買上幾份回家給家裡人捎帶上,如此就不用開伙,所以一個月的利是裡頭,倒有三分之二是晚飯掙下的。不過你放心,我和楊世兄自然不會自個出面,那兩家店明面上的東主受過小五的救命之恩,人可靠得很。”

聽到這拐彎抹角的關係,張越恨不得揪過萬世節問他這些話為何不在路上說清楚,此前竟是只告訴自己,他和楊稷的關係如何鐵,怎麼帶挈人家近朱者赤,那家店每日里的生意如何紅紅火火,半個字沒提自己入了本錢,店主還和小五搭上了關係。不過,他也只是氣惱某人的知情不報,並不覺得這樁生意有什麼問題。因此,看到楊稷滿臉緊張,他就笑了笑。

“楊世兄說笑了,這點事情我怎麼會去驚動了楊閣老。楊世兄願意自己做些事情。這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今天求你幫忙的就是和這兩家小店有關。”

楊稷唯恐張越在父親面前戳穿自己這得意的小本生意,一聽他非但不會驚動父親,而且還誇讚這是好事,至而更是提出幫忙,他幾乎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三人在花廳中嘀嘀咕咕老半天,外頭方才有僕人來報,說是楊士奇請張萬兩人留下用便飯,他不好撇下文會的那些人。聽到這話,張越就勢起身。說是打算去花園看看,楊稷就連忙上前陪了兩人,一路走一路抱怨個不停。

“為了上朝方便,皇上賞賜的幾座宅子裡頭,爹硬是挑了這座上朝最方便,地方卻最小的,那個花園也小的可憐,擠那麼一堆人實在是難為了。而且,爹若是食三份俸祿,家裡也能寬裕一些,可他硬是辭了兵部尚書的俸祿!正二品太子少傅和正五品華蓋殿大學士的兩份祿米加在一塊折鈔,也就是二十四石加上十石米,總共每月三十四石,一大家子哪裡夠......”

念叨了一通,楊稷又冷笑着加了一句:“我爹至少還是食雙俸,俸祿還算高的,可即便這麼著,折鈔之後的那些寶鈔也只能給家僕貼補貼補,什麼都用不上。就好比萬世兄,一個月十石米,夠支什麼用?一個縣令一個月的本色俸祿才六石,就這樣還有人要剋扣!”

聽到這抱怨,萬世節忍不住對張越一攤手說:“所以,我那一丁點俸祿你都拿去生息了,我和楊世兄那筆買賣的本錢我也湊了半天,差點還得動用小五的私房。元節,我人是要走了,你如今既然已經是說話算話的部堂,這一茬可千萬力挺岳父。每石米折鈔減十貫,十石就是百貫,一百石就是千貫鈔,別看這些寶鈔只值兩三千文錢,對於不少官員來說都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