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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暗示,明悟

古今通集庫院內的南屋內。程九已經坐等了一個時辰,雖心中記得火燒火燎,可看到外間守着的人,便只能按捺下了那焦躁。原本張越之前叫他進屋的時候,他還考慮問話的時候該怎麼避重就輕,但之後張越醒悟過來另尋地方安置他,他就知道這心思是白擔了,能把官當到這份上的,自然不會那麼莽撞。可等了這麼久卻依舊沒有消息,莫非是太后並不覺得他去太原是多大的事情,沒時間搭理這些?

可他這一趟是真有了莫大的收穫!

想到這裡,程九忍不住捏緊了拳頭,隨即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水,也顧不得這茶已經是冰涼,仰頭咕嘟咕嘟灌了一氣。待要再倒的時候,他方才發現,不知不覺這一壺茶已經全都喝完了,小腹竟是有些脹意。

就在他站起身的時候,只聽外頭有了些動靜,不多時,那厚厚的門帘就被人高高挑了起來。他一下子看到了打頭那個身穿秋香色刻絲褙子的女子,一愣神就慌忙站起身跪了下去。

北邊小書房中,張越正挽着袖子親自在那兒慢吞吞地磨墨。曹吉祥辦完事就匆匆趕了回來,因此他也知道了朱寧會親自過來見人。

程九究竟是為了什麼特地跑去了一趟山西他還不得而知,但心裡已經是有了些猜測。想當初漢王朱高煦被他使計毒死,屬下的其他人卻死得相當悲壯,之後雖然他在山東窮究附逆之人,但漢王府書房中只余那些和山東本地武官往來的信件,所以要說腥風血雨,也就是山東一省。至於那些絕對應該存在的親藩往來信件,卻是一封都不剩,彷彿有人未卜先知全都藏匿或是銷毀了。晉藩殘暴是有名的,而且,須知定邊衛就是從山西遷過來的!

他又想起了外頭的朱寧,不禁輕輕吁了一口氣。還以為朱寧會因為皇太子病倒而遭到什麼牽連,如今看來張太后的確是明理人,並沒有因故遷怒。只為什麼不是派人把程九帶到仁壽宮隱秘問話,而是朱寧親自走一趟?

曹吉祥本想上前幫忙,可張越執意自己來,他也只能在旁邊束手站着。眼見那端硯中已經是蓄滿了濃濃的墨汁,隱隱之間還能聞到那股徽墨的特別香味,張越卻仍是沒停手,他不禁想上前提醒一聲,卻不防身後門帘一響,一扭頭認出來人,他慌忙二話不說往旁邊退了兩步,悄無聲息地跪下了。

“郡主?”

張越倒沒想到朱寧不過這麼一小會就問完了話。而且還到了他這裡來,忙丟下那塊徽墨,擦了擦手就迎上前去:“郡主怎的來了?”

“你出去到外頭守着。”

這話連張越聽了都是一愣,曹吉祥不敢違逆,慌忙躡手躡腳出了屋子,而朱寧身後那個四十齣頭的年長女官卻是紋絲不動。看着張越,朱寧沉默了一會,隨即用極慢的語速一字一句地說:“太后口諭,如今外間多事,兵部侍郎張越不必長留宮中,仍回兵部辦事,一應兵部事務悉節略呈送內閣,並會同吏部侍郎郭琎,同大學士楊士奇楊溥辦理皇帝回京事宜。”

沒料到一夜之間張太后竟是改了主意,張越不禁心中大為詫異,但見朱寧這嚴肅的架勢,他自是知道這並非開玩笑。只一進一出都是口諭,他心裡未免覺得不自在,拜領之後表情便有些微妙。就在這時候,朱寧看着他,又添了兩句話。

“出宮之後。請張大人前往武定侯府傳太后口諭,宣武定侯郭玹入宮。那個程九我會帶回仁壽宮去,此事亦是多虧了張大人,否則未免就要耽誤了。”

儘管朱寧有心提醒張越一句,但身後有人,況且如今多說多錯,張越多做亦是多錯,她便沒有再停留,只是一點頭便帶着那女官往外走,臨到門邊上卻突然轉過了身子。

“這幾天我不得空,也沒工夫去見綰兒和小五,倒是怪想她們的。綰兒要忙着河間王的大祭,未免脫不開身,小五卻是還閑着。若是她有空,讓她去我那家裡逛逛,她不是喜歡那一對龍鳳胎么?忙歸忙,但說不定哪天我能抽空出宮和她說說話。”

若是平日朱寧上家裡來的時候說這些,張越自然會覺得份屬平常,但眼下旁邊還有個端着平板臉的女官,偏朱寧竟是在她面前笑得親切說起這些,因此張越怎麼想怎麼覺得詭異,但仍是只能答應着,眼角餘光卻落在了那女官身上。見她表情絲毫未變,彷彿真是不會笑不會哭的木頭人,他只得氣餒地收回了目光,又親自把兩人送到了門口。

宮中除卻帝後和孫貴妃,都不得乘肩輿,朱寧往日也是如此,並不願意讓自己成為眾目所視的焦點。但今天,那一乘雙人抬的紅木肩輿卻就停在古今通集庫的院子里。張越眼看着她上去之後,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宦官扛起那肩輿快速起行,程九也被兩個宦官夾在當中,一行人須臾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心裡不禁更是琢磨起了朱寧那幾句看似無心的話。

朱寧親自過來,印綬監那位老態龍鐘的太監少不得也是親自出來候着,此刻把人送走了,他才轉身上前來。得了朱寧的囑咐,他知道這位佔了自己屋子的兵部堂官就要出宮了,凄苦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寒暄了幾句就讓人去打點張越那些東西,那副架勢彷彿是送瘟神似的。而張越也不樂意在皇宮這種威壓過重的地方獃著,等司禮監太監金英一來,他就立刻把自己不多的東西裝上一個藤箱,離開了自己只住了一夜的古今通集庫。

而張越前腳一走,後腳司禮監太監金英就帶着人過來,他卻也不進院子,只是在門口和迎出來的老太監說了幾句,又招手叫來了曹吉祥,斜了他一眼,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說:“今天你可是立了一樁大功,郡主一句話。可是比別人說上一百句更有作用。”

說完這話,他也不理會曹吉祥,徑直又對那凄苦臉的印綬監太監說:“老黃,不是咱家說你,這下頭也該用些得力的人,今天要不是有吉祥,這要緊的人被攔在外頭,事情就真給耽誤了。司禮監那些人咱家已經罰過,就連那些衛士也革了半個月的錢糧,你手底下的那個誰......這印綬監少監的位子也該騰挪出來了,去寶鈔司當個僉書吧!”

印綬監並不是什麼好地方。然而。從印綬監一下子被趕到了掌管皇宮粗細草紙的寶鈔司,那簡直比得上民間的流三千里發配邊疆,那個少監一聽這話就直接癱軟在了地上。凄苦臉的老太監臉上更加多了幾分悲苦,嘴裡卻是連連稱是。至於其他人,則是多半把又恨又懼的目光投在曹吉祥身上,就連已經給朱寧帶走的程九都給恨上了。

印綬監當初也是響噹噹的招牌,如今一個少監連司禮監的監丞和長隨都鬥不過!

年關將近,雖說運河封凍商船難以北上,但各家商號早從秋天就開始囤積年貨,就是為了趁着各家辦年貨的時候能夠撈一筆。達官顯貴之家往往都有家奴管事出去開鋪子,可過年要採辦的東西太多,不少貨還是得往外頭辦的。於是,從月初開始,香料、果子酒水、綢緞布匹、新樣瓷器......林林總總的鋪子便不斷有人遊走於各家豪宅,以滿足各家的採買需要。這其中有層層揩油上下其手的環節,則是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