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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連消帶打

暖香陣陣,紅裳飛舞。

儘管達官顯貴們可以出條子把官ji們叫到家中獻演歌舞。儘管勛貴們甚至還有在家中養着家伎的,儘管或老或少的文官們也愛在私相玩樂時炫耀地向名ji們留下自己的詩詞佳句......但不管什麼時候,大庭廣眾之下的盛會,總能挑起人們最大的慾望。就如同此時那一曲清音罷後,賞錢的規格越來越高,劉忠那一隻金鐲子雖貴重,可也不算是頭等的,而一曲之後,台上那些原屬教坊的歌舞伎已是退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十六樓的那些官ji們。

儘管這一撥人在演樂上頭的本事遠遜於前者,但畢竟沒有賣藝不賣身的規矩,所以下頭一時間無比嘈雜,於是,這邊張越這個位置最好的包廂被人放下了竹簾,又有人守在門口,自然而然就少了人關注。

扶着劉忠的張越在聽到張軏那麼一句語帶威脅的話之後,終於停下了步子。他出仕多年遇事無數,養氣功夫早就歷練了出來,很少在人前動氣變色,此時迴轉頭的時候,臉上卻是布滿了寒霜。只是冷冷看着張軏。

張軏最初還能理直氣壯地和張越對視,可張越偏是一個字不說,目光一如最初的冷峻,他漸漸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畢竟是世家子弟出身,真正辦事也就只有那一回往樂安漢王府傳旨,結果還鬧得灰溜溜的,因而哪裡能和年紀不大曆練卻多多的張越相比,不知不覺就開始轉動目光,試圖避開那刺人的視線。發現避無可避,發了狠的他索性咬了咬舌尖。

“你看我做什麼?別以為你官做的大,文武不相統屬,你還能拿我怎麼樣?再說了,我是你的長輩,難道教訓你兩句還不成?”

“軏三叔是長輩,要教導我自然不能不聽,只不過......”張越頓了一頓,見自己架着的劉忠動了一動,彷彿有些清醒了過來,就淡淡地說,“只不過要教訓人,麻煩軏三叔別忘了一條,自己行得正,教訓別人方才能說得理直氣壯。有些事情,並不是沒人知道。”

剛剛話一出口,張軏就有些後悔了。他雖說不忿張越一介晚輩卻飛黃騰達,他堂堂功臣子弟卻是始終沒有出頭的機會,但要真招惹上這個煞星。他卻沒有把握。這些年和張越放對的人不少,小至當初張斌因為試圖染指一個丫頭,結果後來因為yin亂而被太宗皇帝一頓亂棒險些打死;大至富陽侯李茂芳和險些成為漢世子的朱瞻圻,還有那些林林總總倒下的官員,總之是沒一個好下場的。這要是張越真不把他當長輩,興許就連大哥張輔也未必會幫他。

因而,當張越語氣譏誚地提到有些事情,他立刻想起了往漢王府傳旨的那一趟差事,原本強裝倨傲的臉色頓時刷地白了。儘管他有把握那些事情不會被揪出來,可要是方銳真的在漢王府做過事情,興許真可能知道,更何況張越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時間,他極其後悔聽了越王一番話而來攪和了這趟渾水,可面上卻不得不硬挺着。

而張越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越王的臉色也微微一變,直到看見張軏又是緊張又是懊惱又是憤怒,他這才覺得剛剛那話應該不是衝著自己而來。誰知道就在這一刻,他就看到張越側頭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

“越王殿下,並非是下官不願意和殿下喝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地方終究不是好地,再說,實在是喝酒這東西得講究個心境,兩人對酌,得放得開心懷,可下官自忖對着殿下做不到這一點。今天得劉老帶挈,見識了一曲清音,我已經知足了。”

“張越!”

眼見張越再次轉身要走,越王霍地站起身來,拉下了剛剛那矜持的面孔。他正想質問張越頭前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只見那門帘被張越高高打了起來,隨即幾句話就飄了下來。

“小方大哥的事情,軏三叔就不用掛心了。他是曾經做過王府官,可在錦衣衛裡頭早就留了案卷,他跟的是世子,勸諫不成,又惡了貴人,早在漢庶人謀逆之前便已經被革退,後來心灰意冷,便往海外跑了幾趟。就在這幾年,他還佐着內官監鄭公公在西洋很是辦了幾件事情,這些此前鄭公公就有奏報上來,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朝廷的案卷卻都是齊全的。要說他真正的大不是,不外乎是十年前那場會試鬧出的勾當,只不過大堂伯已經給他填平了,他如今功名也丟了,正好相抵。”

直到這時候,張軏方才醒悟到此前成國公朱勇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於是本能地去看了越王一眼,卻見這位尊貴的皇弟竟也是臉色頗有些獃滯。眼睜睜看着張越架着劉忠下樓,他心亂如麻,好半晌也沒說出來一個字。終於,他看了看一直站在那兒的越王,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賠笑起身。

“殿下,我家裡有些事情,這會兒也快夜禁,就先告辭了......”

張軏的溜之大吉並沒有引起越王的多大注意,他更在意的是,張越剛剛那言語究竟只是氣話,還是已經有所察覺。而且,他是讓人留心張越的行蹤,有意跟過來的,可直到現在才想起來,張越為何就這麼巧邀着劉忠一起喝酒。要知道,劉忠是曾經在山東任職的極少數碩果僅存的武將之一,莫非張越是事先就有準備?

別人越想越心驚,張越卻是顧不得這麼多。三月的天在江南已經是大地回春,但在北國的夜晚卻仍是體會不到絲毫暖意,出了天仙樓被冷風一吹,他渾身上下的燥熱就消解了一半,走出十幾步就停了下來。沒好氣地看了看旁邊的劉忠。

“我說劉老,你能不能別再裝醉了?”

直到他又重複了一遍,一隻手重重搭在他肩膀上的劉忠方才低低嘆了一聲,隨即又嘟囔道:“喝酒也能喝出這樣的麻煩來,真是倒霉......再走遠些,那邊樓上能看到這兒。”

感到壓着肩膀的那重量輕了些,張越腳下步伐也輕快了起來。等走出去老遠,他回頭看去,見是天仙樓那邊完全被前頭的酒樓檐角遮住,這才放開了手。果然,劉忠穩穩噹噹地站住了。隨後站在那沒有人的陰影處摳着喉嚨吐了一氣,隨即才伸手抹了一把額頭。

“晦氣,叫了那許多菜,全都便宜了別人......好在這包廂讓給了他們,會鈔的勾當自然也是讓給了他們!話說回來,越王看着似乎是沖你來的,你什麼地方招惹他了?”

張越看了一眼劉忠,心想此時天仙樓上的那位如若真做了虧心事,怕不會心中悸動,興許晚上回去就會有動作——當然,若是沒做虧心事,那位又只是個藩王,何至於非得留下他喝酒,難道是覺得那風月地很適合群聚?虧得今天他是被劉忠硬是拉去的,光是這一位的履歷,怕就值得越王想上老半天了。至於張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