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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還未從弘文閣的第一場激辯中回過神,月中的第二次弘文閣經筵就開始了,正是望日後的第三天,如此一來,每月兩次的經筵和朔望日大朝都能錯開。儘管有不少固執的飽學鴻儒們對於把講學的場所變成辯論的地方頗有不滿,但那些平日以給天子講學為榮的翰林院和左右春坊的學士們,如今的心思也放在了另外一邊。

學問做得再好,可也不比在這種經世致用的大條條框框上擺出自己的能耐來,保不準真能讓天子青眼相加,一舉入了內閣。想當初,無論楊士奇楊榮等人,還是杜禎,之所以能入閣,哪裡又是真憑了資歷?這是唯一能抹平資歷這一道關卡的機會,因而誰也不肯錯過。

這些人力求出頭,大佬們也不得不着重關注這麼一個會影響皇帝政見的制度。而張越卻沒有參加弘文閣的第二次經筵,因為眼下他忙得很。此次還是討論上回未決的三條,要說真能討論出什麼新鮮的觀點小也未必可知,所以他打發了部里的兩個司官去看熱鬧,剩下的人則是全都被他留了下來,和此前剛剛通過廷推而被任命為兵部右侍郎的許廓一道參詳事情。

除了必要處理的兵部事務之外,軍戶制度該怎麼一步步改,怎麼把武舉法融入其中,怎麼盡量少侵佔勛貴和世襲軍官的利益,怎麼讓這些人的利益點放到其他地方去,這全都是要解決的問題。此外,軍器局和兵仗局這一外一內的兩個軍器監造部門該如何整合,如何說服工部和內官在這兩個部門上頭和自己這邊步調一致。還有,萬世節剛才從奴兒干都司送回了緊急公文,除卻例行彙報之外,還說了歸期,但更重要的卻是說,那邊苦寒,駐軍兵器又常常和當地人發生小規模摩擦,損耗嚴重,恐怕又得換兵器了。

奴兒干都司是因為打仗需要換兵器,但天下其他衛所呢?如今承平日久,那些深藏庫中的兵器會不會像兵仗局的那些東西一樣,鏽蝕不堪使用?

所以,兵部雖說填補了人手,張越又多了許廓這麼個爽朗的老人分擔壓力,但他仍然是很忙,非常忙,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值宿也有了別人分擔,他睡衙門的次數少了許多。這一日白天聽了弘文閣那邊激辯的結果,又得知胡凝總算是在官員俸祿上的問題上讓了步,晚上回家之後他就笑呵呵地抱著兒子打了個圈,到了杜綰那兒時,又得知南京那邊有了幾封信來。

儘管家中有杜綰和琥珀幫忙處置信件。回信也多半是杜綰代筆,可但凡重要的人,張越還是會親自看一遍信,然後向杜綰口授大意,這一回也並不例外。如今杜綰有孕在身不方便,又因為張越的吩咐,因而她常常把靜官叫到身前,一面口述一面看着人寫。一個月下來,小傢伙的筆力比從前長進了許多,寫完信之後問的問題也多了。

這會兒張越看着趙班的信。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綰妹,按照時間,他寫這信的時候,應當我那封信還沒送到吧?”

“應該沒送到,南京到北京怎麼說也有千多里路,不是那麼快的。”杜絡見張越在看信,便放下了手中孫氏反覆交代一定要吃的滋補湯,又問道,“我看趙尚書的意思,應當是想要謀尚書的位子,如今兵部暫且不說,刑部的人選卻還沒有定下來,戶部雖是讓胡尚書兼理,實質上也是沒有尚書,他在南京坐不住也是正理。”

“相比之下,他就不如李慶尚書敏銳。皇上不比其他人,如果真要用人,絕不會把人撂在南京三四年,早就召回京起複了,比如說胡尚書。若是他接到我的信,應當就能息了這心思,要知道,南京都察院才網有人告他怠縱。金尚書多少年的老臣了,因為這個罪名不得不黯然致仕,更何況是他?”

“那這信回的時候,便合糊些吧。

你上次才說過,看皇上的真思,刑部未必就會立刻派人,戶部繁雜,黃尚書年紀大了,未必就一定是真管部務。就連你這兵部也是沒個尚書。”

杜綰雖然沒往下說,但張越自個知道,這事情還真是這麼回事。永樂那二十多年,六部的尚書侍郎幾乎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大變動,現如今看到那麼多缺口人人爭先,楊士奇又勸着寧缺母濫,皇帝瞧着郭謎戰戰兢鼓的樣子,只怕是越發不會輕易許人了。

“就這麼辦吧。”張越點了點頭,隨即又加了一句,“趙尚書為人稍顯急躁,你還是讓靜官代筆,在信上做好記號。還有,你身子不利落,又得管着外頭的蔣,不如在家裡頭再挑兩個穩當的女孩子教導,這些天讓琥珀多分擔一些。家務則讓箐丫頭和秋痕去管,免得傷神。”

夫妻倆深有默契,商議定了這些事情之後,便一如往日那般各去歇息。忖度傍晚回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雪,朱瞻基又早以體恤大臣為由定下了雨雪免朝,張越便想着明日張起動身去遼東都司,他又請了假去送上一程,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順晚起了。合上眼睛的時候還想着可以難得睡一個囫圇覺,可早上才過寅時,他早已習慣的生物鐘就自動發揮了作用,竟是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沒等身邊的琥珀說上兩句什麼,他就聽到了突然傳來的哭聲。

“是四兒在哭?”

琥珀也連忙支撐着坐了起來,披了件衣裳下床躍拉了鞋子要往外走,臨到門邊方才扭頭看了張越一眼,這才笑道:“還小呢,自然是愛哭。我去看看就好。”

“要是不哭了,把孩子抱來我瞧瞧。”

這話自然是很快就實現了。沒過多久,張越手中就多了個襁褓。他抱過兒子抱過女兒,對這等哄孩子的勾當自然熟悉得很,逗了片亥見到小女兒一咧嘴,便當是笑了,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那肉嘟嘟的嘴唇。玩鬧了一陣子,他的倦意反而是起來了,等琥珀把孩子抱走之後不多久就合上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覺得有人在使勁推着自己。

“爹,再不毒就送不上二伯了!”

張越這才勉強睜開了眼睛。隨即卻又眯縫了眼睛,透過那厚厚的高麗紙,他這才感覺到天已經是大亮了,而床邊上站着的竟然是三三。支撐着坐起身來,他又使勁揉了揉兩邊太陽穴,這才伸了個懶腰,隨即才想起女兒是怎麼闖進剛訓訓!不剛。板起臉問了一句。他才知道自己睡得死死的,丫頭怎駕不醒,原本是靜官自告奮勇進來叫人,結果卻被三三搶了先。

既是起來了,很快就有人來服侍梳洗,等到一出門,張越除了看到滿院子白茫茫一片,還瞧見靜官正眨巴着眼睛看自己,頓時沒好氣地沖兒子瞪了一眼。一路出去,他就得知昨日張起已經來過家裡向父母辭別,所以今天長輩們便不會前去相送,此時張綽出門辦事,孫氏去了英國公園,早傳話說免了晨安,杜綰又讓琥珀晚些叫起,所以才任由他一夜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