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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京畿道衙的都察院緊挨着大理寺和刑部,乃是法司重地,只是,這些年來,由於錦衣衛的重設和興起,會決刑獄的重權給錦衣衛分去了一小半,因而都察院這三個字漸漸演變成了對朝不對野,大多數御史的眼睛只是盯着朝堂上的重臣勛貴。<>而相比於備受寵信的部閣重臣,倒是彈劾勛貴來得更方便容易。原因很簡單,勛貴雖是功臣,但畢竟不是二代就是三代,寵眷大不如從前。幾個本子參倒了自然風光,就算參不倒,鐵骨錚錚的聲名至少是掙起來了。至於勛貴事後是否會有反彈報復,這就得看各人本事。畢竟,求名的同時還要保住自個,這也是一項本領。

對於這種習慣,顧佐雖不滿,可也終究是沒辦法。畢竟,御史的考核不比其他衙門,既不可能用什麼實打實的政績來考評,這是否盡到了言官俾劾的職責變成了僅有的一條考核標準。至少在他如今的管轄之下,沒有出現之前劉觀時那種科道言官貪婪無度縱情聲色的局面。

所以,這一日他在仔細考慮,推薦了四位科道官列席弘文閣經筵之後,便隨手翻起了通政司剛剛送來的御史上書節略。這是這幾年的慣倒了,他雖是不干涉底下御史上書言事,但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也得心裡有數。他不分潤一星半點人家的功勞,可若是有人捅出什麼大簍子,提前知道的他總好設法彌補,以免出現大事。

儘管這並不能讓人就此心生感激,甚至還有好些御史在背後對他頗有微詞,可他對此卻並不在乎。他這個左都御史原本就不是讓人感激的,坐在這個位子上也只是想將都察院的風氣整肅一清,不負楊士奇的舉薦,更不負皇帝的信賴和期望。

翻到其中一條的時候,他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仔仔細細看着那簡短的幾行字,他甚至若有所思地輕韶用手指敲着扶手,最後把那幾行字全部摘錄了下來,又喚來了一個皂隸,將紙條遞給了他,最後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把人打發了走。因為這幾行字的關係,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直到一個時辰後,那皂隸匆忙趕了回來,又遞上了一份東西,他這才吁了一口氣。

然而,不看還好,從頭到尾看完之後,饒是顧佐之前就已經有所預計,仍是面色凝重。只坐在那裡沉吟了一會兒,他就問了底下伺候的書吏時辰,然後一下子站起身來。“出去備車●去一一一一一一”

一個去字出口,後兩個字卻被釹斷在了喉嚨口。猶豫了許久,他終究還是擺擺手道:“沒事了,你且做你的事。”

一直捱到了申末,顧佐方才按捺下了把那個上書的御史叫來詢問的心思,徑直出了門。他為官多年,卻是幾乎都靠俸祿過日子,每年還要周濟族中貧苦的後進,所以哪怕是官居高品,出行仍只是一相普普通通的騾車,黑油漆粗布圍子,看上去竟是比尋常士子還寒酸些。一路來散衙就回家的他足足讓車夫駕車在京師大街上兜了個小園子,最後才下了決心。“去武功胡同杜府。”

自從上一回杜夫人裘氏遇襲,如今的武功胡同倒是比往日熱鬧了些,顧佐的車一拐進胡同,車夫就發現胡同中有幾個差役的晃悠。在杜府門前下車,看到這情形的顧佐卻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他是聽說過的,杜家翁婿倆謝絕了順天府宛平縣和南城兵馬司派人巡查,但出了那樣的事,三大衙門輪流派人留心卻也不奇怪。所以,車夫上前對門上報了名之後,那門房上前打過躬之後殷勤地請了他到門房屋子裡坐着,隨即一溜煙進去報信,他也並無不悅。

畢竟,杜府素來門可羅雀,他和杜接見面除了朝會便是在楊府,人家不認識他也不奇怪。

然而,他只是等了一小會兒,那打起門帘進來的人卻讓他吃了一驚,因為那不是別人,竟是張越!張越見着顧佐就是一揖,隨即主動解釋道:“正好今日散衙早,知道岳父未必回來,我就先過來瞧瞧,不想竟是遇見了顧都憲。您這是來尋岳父的?他回家素來都沒個准,若是可以,請到堂上坐,和我說也是一樣的。若是不行,您不妨留個字條,他回來自會去您那兒一趟。”

平日朝中廝見素來是以官階,但如今張越做足了晚輩的架勢「顧佐倒是有些為難。原本他是想着杜楨既是有張越這個女婿,於張家事必定了解,所以想來求證一下,可那畢竟是間接的。所以,他看着張越,猶豫片刻就點了點頭。“也好,這事情詞-你也是一樣的。”

張越這才明白顧佐此來竟是為了和自己有關的事,心頭一動,便虛手一請,在前頭帶路。到了正堂銘心堂,他請顧佐坐了,又令人蔘上茶來,及至人都退下,他方才問道:“顧都龕剛剛說有事情要問,現在並無閑雜人等,您但問不妨。”

顧佐只是略一思忖,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既然元節如此說,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英國公兄弟之中,可有收容自凈家奴的?”

此話一出,張越頓時一愣。所謂的白凈家奴,說的便是不經官府而自己凈身想要投入皇宮為宦者的。儘管宦官乃是殘缺之人,但好歹進宮總有一口飯吃,若是幸運,如王瑾范弘金英這般,幾乎就連一般官員見了也是要畢恭畢敬的,不啻是一條出人頭地的途徑。

只是,大批自己揮刀自宮的人當中,卻是只有寥寥幾個能進宮,其餘人卻都被拒之於門外。於是,這麼一批人自然而然便成了比之貧民更有不如的群體,雖屢次申飭立禁也沒有效用。

畢竟不是自己家,哪怕知道英國公府王夫人治家嚴謹,但他仍是不敢打包票,因而張越仔細回憶了一下,最後搖搖頭說:“京師英國公府和英國公園,應當是沒有什麼自凈家奴。但若是說鞔二叔和朝三叔。我卻不敢保證。怎麼,莫非是顧都憲聽到了什麼風聲?”

“不是什麼風聲,是已經有人工書彈劾了。”顧佐加重了語氣,又沉聲提醒道“英國公乃國之重臣,歷來做事都是公正嚴明,若是在此等小節上失了分寸,那就沒有意思了。哪怕英國公沒做,而張鞔張妍做了,傳揚出去依舊是有損張家名聲。”

顧佐這話說得語重心長,張越忙起身謝過。既然是該說的說了,接下來顧佐也沒再多逗留,而是又說了幾句其他的話,就告辭離去了。張越親g將其送到門口,等到那馬車一是,他便眉頭緊皺地站在那兒,心想自己原打算把張規遠遠調出去,想不到別人竟是比自己更快一步。他倒是覺得張輔不會給人留把柄,但放在那兩位身上就說不好了。

不過,張鞔張規的德行朝中但凡眼睛亮一點的都知道,況且,那兩個傢伙敗壞張家名聲也不是第一次了,明眼人自然會把英國公張輔和這兩兄弟分開來看。但是,留着禍害在眼前,實在不是什麼舒心事。因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就回身對岳山吩咐了兩句,隨即把親隨叫了出來,隨即出門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