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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的陽光透過濃濃樹蔭,斜斜地照進窗里。窗邊擺放着一張美人榻,此時一位清秀俏麗的可人正慵懶安靜地斜靠在美人榻上看書。未施粉黛的玉顏分外雅緻,柳眉彎似月牙,卻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清冷;星燦水眸清澈明亮,小巧鼻樑可愛秀氣,櫻唇不點自紅。若隱若現的梨渦,晶瑩如玉的肌膚,三千如墨的青絲,舉手投足間的隨意洒脫,以及淡然寧靜的氣質,整個人秀美如畫,清麗如仙。

“小姐,侯爺來了。”丫鬟恬兒輕聲稟報着。

安純好拿書的手僵了一瞬,很快便鬆了。她繼續盯着書看,頭也不抬,懶懶道:“知道了。”

片刻後。

“小好,最近過得怎麼樣嗎?”安淮遠有些無措地站在美人榻邊。面對這個女兒,總是覺得自己像做錯事的孩子。

安純好面無表情,“就那樣。”

“小好,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嗎?”安淮遠有些尷尬,更多的是無奈。

安純好聞言,只是淡淡一哂,緩緩放下書,下顎輕抬,示意安淮遠就近坐下。“侯爺那麼忙,我怎敢再佔用你的時間?”

安淮遠苦笑道:“小好,還是不肯原諒爹嗎?”

“你是我爹嗎?”安純好不耐煩地反問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安淮遠愣了愣,沒了言語。這個女兒性子倔,自己一旦認定什麼,便不會輕易改變。

“要我叫你爹,可以。”安純好慢條斯理地說,“除非你把我娘還給我。”

安淮遠剛亮起的眼眸又暗了下去,喃喃道:“小好,你知道的。你娘已經死了,不是嗎?”

“不是的,我娘沒有死。”安純好眼睛直直盯着安淮遠,“在我心中,她一直活着;但是在某些人心中,怕是就算我娘活着,也是死了吧?”

安淮遠苦澀地搖搖頭,“我……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娘。我欠她的,我都會彌補給你。”

“彌補?你拿什麼來彌補?供我吃穿不愁?還是多年如一日地把我囚禁在這牢籠里?”

安淮遠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靜默一瞬後,長嘆一口氣,離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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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淮遠並未走遠,靜靜佇立在院子外。幽冷的月光,引得思緒飄飛……

六年前。

管家帶回一個瘦伶伶的小女孩,圓圓的眼睛瞪着,寫滿戒備。安淮遠心裡不禁揪着疼,這是自己的女兒啊!

“你娘平時叫你什麼名字?”安淮遠試着和這個滿眼厭惡之意的女兒交流。

小女孩緊繃著臉,不說話,眼睛卻控訴着,是他害她失去娘的。

安淮遠嘆了口氣,道:“你有個大一歲的姐姐,叫安美蝶。要不,爹給你取名為安筱蝶吧?”

“不要!不要!我娘說,我叫安純好!”小女孩眼中的戒備與厭惡不減反增。

“好好好,安純好就安純好。”安淮遠無奈地搖搖頭。“來人,帶二小姐回房!”

兩個月後。

“小好,以後你不準出府了。”安淮遠嚴肅地宣佈道,看着女兒那張不服的倔強小臉,安淮遠解釋道:“因為今天在大街上,你趁丫鬟嬤嬤們不注意,想要溜走。”

“我沒有想要溜走,我只是想去找人……”

“找什麼人?這兒就是你的家!以後不準出去了!”

四個月後。

“等一下!”安淮遠停下匆匆的腳步,扭頭看去。安純好臉上有個鮮明的掌印,深深刺痛了安淮遠的心。

“誰打的?”低沉的聲音,是發怒的前兆。

安純好眼睛一亮,問道:“我可以相信你嗎?”

安淮遠堅定地點點頭,“當然,我是你爹。”

“那你肯定會相信我嗎?”安純好試探着問道。

“我……”安淮遠還未說完,便被一聲聲尖銳的呼喊打斷了。

“老爺,老爺……”周姨娘哭喊着跑過來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小人兒,她指着安純好的鼻子,向安淮遠哭訴道:“老爺,你知道這丫頭有多歹毒嗎?她居然推蝶兒下水!蝶兒差點被淹死了!我的蝶兒啊……”

安淮遠眼睛一瞪,心急道:“蝶兒現在如何?”

周姨娘哭得抽抽噎噎,“大夫說,已經穩定下來了。要是再在水裡一會兒,恐怕就……”

安淮遠放下心來,一眼瞥到站立一旁雲淡風輕的安純好,怒火上冒。“安純好!你為什麼要推你姐姐下水?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安純好使勁搖頭,“我沒有推她下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指了指火辣辣的臉頰,“我的臉才是她讓身邊的嬤嬤打的!”

安淮遠勃然大怒,“還敢撒謊!蝶兒一向乖巧懂事,怎麼會做這種事?況且周姨娘一向教導有方……”

“爹,你不相信我嗎?”安純好可憐兮兮、眼含期待地看着安淮遠。

安淮遠愣住了,這是小好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叫爹。還不待安淮遠好好回味,周姨娘便插話進來,“老爺,難道她是你女兒,蝶兒就不是了嗎?誰做錯事就該承擔後果,不是嗎?姐姐沒有機會教育孩子,你可不能辜負姐姐所託啊!”

“安美蝶不是你女兒,我才是你的女兒!”安純好有些失控地沖安淮遠大叫。

“豈有此理!你們都是我的女兒!”本來猶豫不決的安淮遠一聽這話,心中便下了決定,的確該好好教育教育她了。順手從旁抽了根樹枝,安淮遠就要揮向安純好小小的身子。

“你真的不相信我說的話嗎?”安純好再次問道,眼睛裡除了期待,還有哀求。

安淮遠注視着那雙眸子,清澈澄亮,竟一時無法下手。

周姨娘在旁大哭了起來,安淮遠只覺心煩意亂,手上的力道便重重地落了下來,狠狠打在了安純好身上。那力道之大,可能成人都要痛上十多天,更何況幾歲的孩童。安純好當場便倒地不起,半身痙攣。後來足足躺了兩個月,才得以下床。

那是安淮遠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後來他冷靜下來,便想起了安純好臉上的掌印。招來當日同行的嬤嬤丫鬟一同審問,才得出事實真相。純好和美蝶在湖邊相遇,一言不合,美蝶竟指使嬤嬤打純好。而美蝶一時興奮,沒注意看路,腳下一滑便落入湖中,醒來後還哭訴是純好推她下水的。

安淮遠沒想到,平日里溫和有禮的美蝶,居然有如此一面。純好身上好像埋着火種,輕易便可點燃別人的火焰,安淮遠希望她改改性子,否則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這種事還是會發生的。

誰知他還沒開口,她便懂了。

“你不必煩惱,我會禁足在這恬雅閣中。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從今天起,永遠不要強迫我做任何事。”

安淮遠只覺得喉嚨里有東西拉扯着他的聲音,以至於他發出的“好”字,是那樣的粗澀難聽。從此以後,安淮遠再也沒有聽到過純好叫他“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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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侯爺派人傳了話來。”丫鬟雅兒一邊為小姐梳頭,一邊說著,“是昨兒深夜才遣人來的,估計侯爺想了很久呢。”

“什麼話?”安純好問道。

“侯爺說,小姐以後可以隨意出入侯府。”

安純好淡然一笑,難道他以為做爹就是這麼容易的嗎?一個禁令,一個解令,自己就會感激涕零地叫他“爹”?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辜負侯爺的美意。”安純好微笑着,“用過早膳後,我們出府走走。”

恬兒、雅兒開心得手舞足蹈,安純好不免有些愧疚。“恬兒、雅兒,跟了我,你們連出府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小姐,別這樣說。”恬兒心急地打斷了安純好的話,“跟了小姐你,我們的苦日子才是到頭了。從前我們總是吃不飽穿不暖,可自從小姐選了我們兩個以後,我們出府的機會是少了,但心裡卻是快活的!”

“是啊,小姐。”雅兒附和着,“外人不了解小姐你,我們還不知道嗎?小姐表面上冷冷淡淡,心裡比誰都熱心善良,而且啊……”

“而且還相當貪玩調皮呢!”李嬤嬤走進內室,笑吟吟地接了下去,“小姐,你已經好多年沒有踏出過恬雅閣了。這次出去,要好好玩個夠本!”

安純好心裡暖暖的。自從禁足後,安淮遠幾乎對自己百依百順,丫鬟恬兒、雅兒是自己親自挑選的,這些年來情同姐妹。李嬤嬤是以前伺候娘親的嬤嬤,對自己照顧周到。主僕四人在一起,反倒更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