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淮遠重新走回周姨娘身邊，平靜道：“十幾年情分，換得這些恩怨一筆勾銷。”安淮遠背手而立，神色嚴肅，“從此以後，你與侯府再不相干！”

再不相干？眾人聞言一驚，還未領悟過來，安淮遠一腳就踢上了周姨娘的肚子。

周姨娘痛得滿地打滾，冷汗涔涔，殷紅的血染紅了衣裙。老夫人驚叫道：“遠兒，你怎麼了？那可是你的孩子啊！府醫，快請府醫來！”

“小好，從此以後……”你是我安淮遠唯一的孩子。但話未出口，思及老夫人的愛孫安以淵，便轉了個彎，“任何人都不準再傷害你！這是我欠你的，欠你娘的。”安淮遠顫顫悠悠地走到安純好面前，語氣溫柔，面色卻沉痛哀傷。

安純好鼻子一酸，兩行清淚順着臉龐流下，哽咽不成聲。想必安淮遠已經知道了一些真相，才會如此決絕地痛下殺手，但這一腳，不僅是對周姨娘，對老夫人，連帶着對她，衝擊力都太大了！

周姨娘已經暈厥，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呈現着痛苦之色。

“老夫人，侯爺，周姨娘流產了。”府醫惋惜道。

“流……流產了？”老夫人一個踉蹌，哀痛道：“為什麼會這樣！”話音剛落，老夫人的身子便軟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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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皚皚，潔白刺痛了眼睛。年關臨近，侯府上下一派蕭索，絲毫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氣。安純好幽幽嘆氣，這一切，是自己做錯了嗎？心中隱隱的疼痛蔓延開來。

周姨娘被休棄而逐出侯府是她自作自受，安美蝶在族譜中除名也是理所當然，孟勤賢被廢武功丟出侯府已是網開一面。然而最終傷到的卻是安淮遠，這個叫做“爹”的男人。

他得知愛妾殘害妻兒背叛自己的震驚與憤怒，他抬腿踢死親生骨肉時，眼中的愧疚與罪惡；當他開口說“從此以後沒有人能傷害你”時，微笑里的苦澀與凄涼，這些，都慢慢充斥着安純好的內心，久久不得忘懷。

三日了，安淮遠總是出門在外直至深夜，老夫人卧病不起，連一向活躍的安以淵也消沉了下來。如今的侯府，空空蕩蕩，了無生息。

雖娘親和兄長的大仇已報，但內心卻依舊難受。其實周姨娘的懲罰還達不到安純好內心償還的標準，但她想停手了。因為，自己真的覺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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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延齋。

老夫人的氣色依舊很差，但已能下床行走。飯桌上，老夫人對安以淵極度照顧，似乎只有他們兩人在用膳。

安以淵畢竟是小孩子，之前憂鬱幾天，現在又生龍活虎起來，只是常常問周姨娘什麼時候回來。但小孩子好哄，一會兒注意力便轉移了。膳後，安以淵耐不住，跑出去玩了，老夫人趕緊喚丫鬟嬤嬤們跟上。

老夫人望着安以淵遠去的背影，抿了口茶道：“遠兒，過了年再收兩個通房丫頭吧。”

“娘，不是已經有三個了嗎？”安淮遠按按額頭，痛苦道。

“我看那三個你一個也不喜歡！”老夫人生氣地拍桌子，茶碗摔到地上，茶香四溢。“娘老了，想要抱孫子，想要安家多子多福，有錯嗎？”

“娘，我從前聽你的，已經犯下大錯了。否則幽馨和以漠也不會死！”安淮遠激動道。

“你……你……”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你怪我？”

安淮遠一臉懊悔，“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再納妾娶親了。我不想要任何人為了侯府夫人的地位傷害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只有幽馨一個。”

老夫人老淚縱橫，雙手擂着胸口哀痛道：“我這輩子有兩個兒子，都是不孝子！一個不顧爹娘，帶着青樓歌妓私奔，十多年了無音訊；另一個不顧家族，寧願讓安家絕子絕孫也不肯再娶。你們……你們……”老夫人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安純好把完脈後，輕輕為老夫人掖了掖被子，寫下了藥方，喚丫鬟去抓藥煎藥。

“老夫人不會有事的。別擔心了！”安純好輕聲安慰着。

“小好，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圓滿？你祖母已經老了，再經不起……”聲音哽咽，再難說出話來。

安純好鼻頭酸酸，只得靜默地陪在一旁。

安淮遠收斂了情緒，拍拍安純好的肩，故作輕鬆道：“你還不知道自己有個二叔吧？”

安純好搖搖頭，不確定道：“方才老夫人說……說她有兩個兒子……”

“是的。”安淮遠接過話，“你二叔叫安淮珉，已經被安家除名了。”

“除名？”安純好不相信地睜大眼睛，親生子孫要做何等傷風敗俗的事，才會被家族除名啊！

“你二叔自小生性不羈，成年後越發瀟洒多情。後來戀上了青樓歌妓，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當時京中女子愛慕你二叔的不在少數，可惜你二叔都看不上眼，硬要娶一名青樓女子。你祖父過世得早，侯府中一切大事都由你祖母做主。她當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便暗中安排人除掉那名歌妓，不料卻被你二叔撞破。他一氣之下，帶着心愛之人遠走高飛。你祖母也狠心將他從族譜中抹去，稱從此再無安淮珉。”安淮遠娓娓道來。

安純好噓唏不已，“二叔真是任性洒脫！”

安淮遠苦笑着：“那是無所畏懼的勇氣，為愛奮不顧身的力量。眾人皆對他失望，只有我知道這份捨棄有多麼不容易。但我羨慕他，寧肯什麼都不要，也要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安純好知道他又想起了娘，輕聲道：“已經過去了。”

安淮遠搖搖頭，苦澀道：“小好，在你心中，已經過去了嗎？錯了就是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娘。”忽而轉過頭，溫柔的眸子里似泛着淚光，“小好，爹不要你嫁給權貴和束縛。若你有一天碰到那個為你奮不顧身的男人，爹拼盡一切都會捍衛你的幸福！”

縱使安純好早已在心裡築起隔離帶，但聽到這番感人肺腑、至情至深的話，也不由感動滿滿，潸然淚下。

經歷了這麼多事，也許，是時候放下芥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