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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在不知道如果他對來兮說自己遇上了喪屍的話,會不會被來兮打成豬頭,也不知道來兮那裡的大事和他遇到的事情哪個更大一些。突然間陳在有種強烈的好奇心,他很想去看一看,了解一下那幾個軍火販子是怎麼會變成喪屍的。從它們身上的彈孔來看,應該是死了以後才變成喪屍的,可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們是從哪兒來的,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死了之後變成喪屍的?就像是一部電影,看到了看頭,就讓人忍不住想接着往下看。

但是,他馬上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理由是,第一,就算他發現什麼,他能改變什麼嗎?他只是一個都市裡普通的上班族,芸芸眾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就算那幾個傢伙是感染了病毒,那也不是他能解決的。第二,縱觀中外所有的驚悚片,凡是好奇心過剩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因為在影片的開頭,總是由好奇心旺盛的人來充當炮灰。

陳在在天台上休息了一下之後,下樓,繞到另外一個方向的樓梯口,遠遠的避開出現喪屍的那個房間,溜下了樓。陳在一口氣從樓頂跑到了樓下,其間他的腳還被崴了一下,但是他似乎都感覺不到痛了。

從大樓里跑出來,又回到死一樣的寂靜和無邊無際如火如荼的荒蕪里,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就像陽光下的水跡,就那麼輕而易舉的蒸發了不見了,什麼也沒有留下,只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和疑惑,讓陳在心裡慌慌的,毛毛的。他不想,不敢,也不會再回去查看那幾具被打爆了頭的屍體,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願意再在這個地方停留。

把自己的胃酸都吐出來以後,陳在似乎連飢餓感都淡忘了,他儘可能的加快腳步從這片荒蕪的老工業區里走過。這個老工業區雖然荒得讓人發毛,可是它已經被本市最牛逼的財團買下來了,過不了幾年,這裡就會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熱鬧喧囂,不過那也與陳在無關。因為以他的收入,他很難成為入住一個理想中的高尚住宅區的有錢人。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會到這裡來,是因為他的老闆企圖以一種特殊的的方式激勵他拿下這個未來的高尚住宅區的廣告業務。他的老闆成功了,至少在這一刻,陳在自己和原來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

從今以後,他一定會奮發圖強,他再也不會沉迷於網遊和精彩小電影,他會好好鍛煉身體,他會每天按時吃早餐,按時上班,認真做好老闆交代給他的工作。他還要打點好自己的形象,頭髮剪短,鬍子刮乾淨,然後,好好的去談一場戀愛......陳在有種非常強烈的想要改變自己的感覺,而且,這種願望非常迫切,這讓他又有一種很怪異的念頭——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只有失去的了東西才會顯得特別珍貴,那麼,他失去了什麼嗎?

走出了老工業區,前面的路依舊是一片荒蕪。陳在的腳步也放平緩了許多,因為他的體力相當有限,要走完這條30多公里的路,他必須要控制自己走路的節奏。雖然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但是,陳在還是很想在這條路上遇到一個人。他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和先前在大樓里見到喪屍的那種差點流尿的恐懼感完全不是一回事,這種恐懼感來源於他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強烈渴望,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強烈渴望,又來源於一個人走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公路上那種空空蕩蕩的寂寞和孤單。

走了沒多久,陳在就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但是,他不敢停下來。眼前的公路漫長而沒有盡頭,遠遠看去,公路上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人,路邊是荒涼的丘陵,陽光一樣亮晃晃的,地表依然升騰着熱氣。

陳在很害怕,一個人太渴望某件東西,往往就意味着他得到不到這件東西,比如他曾經渴望的500萬大獎。而今,他渴望的僅僅是認真工作,好好生活而已。陳在知道這不會是自己的思想境界在瞬間就提高了,這種渴望和恐懼,都是一種本能。

太陽漸漸西沉,前面的路還是看不到盡頭。這時候,起風了。迎面吹來的風很大,它帶來的除了一陣久違的涼爽,還有地面上大量的塵土。他已經一天沒有進食,沒有喝水,迎面吹來的風裡那種乾燥的氣味讓他絕望,他突然覺得自己恐怕是走不回城市裡去了。絕望會使人突然間失去所有的力量,陳在停下了腳步,在路上坐了下來。而當他一停下來,乾渴、飢餓、疲憊以及下樓時崴腳的痛苦便立刻佔據了他所有的感官。這時候他發現一個人要改變自己是多麼的難,而要放任自己,又是多麼的簡單。

一坐下來以後,陳在就知道他所有的力量都離他而去了。他隨後又在地上躺了下來,現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死。他是渴死的,餓死的,累死的,這不是在沙漠里,這是在一個城市的邊緣,聽起來,這像個笑話。陳在躺在滾燙的路面上,想象着自己在很多天以後被人發現的樣子,那時候,他身上的水份應該已經完全被晒乾,他也許不會腐爛,但是會風化,等等,腐爛......陳在突然想到了他在大樓遇到的那幾個喪屍,他們死去之後也沒有腐爛,至少沒有大面積的腐爛。那麼,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那個樣子?

陳在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不怕自己變成乾屍風化掉,但是,一想到自己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半腐爛,行屍走肉的喪屍,他就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死掉。不,怎麼樣死掉都不行。他想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可是,他的身體這時候已經不聽從他的指揮了。漸漸的,連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在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種冰涼的感覺。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孩坐在他的身邊,女孩的眼淚滑過她精緻的容顏,滴落到了他的臉上。那應該是他少年時代的夢中情人,女孩長什麼樣子,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不要緊,那肯定是他的夢中情人。

他覺得他應該對她說點什麼,說什麼呢?——“其實,這麼多年來,我心裡一直有你?”沒那麼酸吧?再說,這麼多年來,他心裡也有過不止一個人了,儘管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別人心裡倒是一直沒有他的。

那種冰涼的感覺漸漸強烈和清晰起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陳在在一片冰涼中醒來了。他沒有看到什麼夢中情人,事實上他睜開眼時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他感覺得到,下雨了。這個城市已經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有下過雨,但是,這場不期而至的雨,卻救了他一命。

陳在才不管雨水裡是不是含有什麼二氧化硫,他張開嘴,任由雨水經由他的嘴唇,滑過他的口腔,進入到他的腸胃裡。他甚至感覺到了冷,哆嗦了一下,他慢慢的爬了起來。

雨下得很大,世界很黑,陳在已經不能分辨方向。他抱着自己的雙手,身體里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的恢復。他開始向一個喪屍一樣拖着腳步走着,走着,然後被自己絆了一跤,滾下了路面。奇蹟一般的,除了蹭破了點皮,他竟沒有受到什麼致命傷。路面下就有一個涵洞,陳在想也沒想就爬進去避雨了。

喝了雨水以後,乾渴算是得到了緩解,可是飢餓又像火一樣,在他胃裡燒了起來。沒事,他對自己說,人在有水的情況下,即使幾天沒有進食,也可以支撐下去。不就是餓了嗎?回到城裡,點兩桌菜,吃一桌,扔一桌,在那種路邊的大排檔,他能這麼玩。

雨一直下着,陳在在涵洞里一直坐着。不知道什麼時候,陳在發現有一隻老鼠來到了他的身邊。那隻老鼠看起來很瘦,似乎也很餓,甚至比他還餓。老鼠並不怕他,也許,這地方的老鼠很久都沒有見到過人了。而在這隻老鼠的有生之年,它很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人這種動物。這時候外面微微有了點光,也許,是因為陳在的眼睛有些適應這樣的光線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隻老鼠既好奇,又充滿渴望的看着他。那種渴望,絕對不是童話里說的,渴望和人類交朋友,那種渴望完全是一種源於飢餓的赤裸裸的進食慾,陳在甚至覺得,老鼠的眼睛已經發紅了。它肯定在想,這麼大一堆肉,肯定夠它吃一輩子了。

陳在突然笑了一下,緩慢的拔出了一把槍來,把槍口伸到了老鼠的面前。那隻老鼠顯然還不知道槍是什麼東西,它甚至還試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那個黑洞里有什麼。但是,就一下,火光,一聲天崩地裂的響聲,那隻老鼠被撕裂成了碎片。陳在感到手臂上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粘了上去,湊近一看,是一塊老鼠的血肉。這時候他做了一個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動作——他竟然伸出舌頭,把那塊血肉卷進了嘴裡。

要是在平時,這絕對是一件讓他感到非常噁心的事情,可現在,他不但沒有覺得噁心,反而有種快意,甚而有點意猶未盡。太少了,只有小指母指甲那麼小的一丁點,他感到了胃部一陣強烈的蠕動,於是,他走出了涵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