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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的確非常疲憊,一點不假,後腦勺的傷口不斷地傳來陣陣劇痛,令我目眩頭暈,我緊咬牙關,努力地睜大雙眼,終於看清了白色喪布前面竟站着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

那是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太婆,身穿一件黑色布衣,個子矮矮的,眼睛像西方人那般深陷於眼眶內,她面色祥和,微微上翹的嘴角似笑非笑,深紅色的燈籠映照着她,看起來讓人覺得非常詭異。

一開始,我便認定她就是一個厲鬼的化身,直到我發現了她身後一抹黑影,方才恍然大悟:鬼是沒有影子的。

想到了她是一個人,我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內心同時又升起了一個疑問:難道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瘦小的老太婆乾的?怎麼可能呢?她又是怎麼製造那些幻覺來迷惑我們的呢?

我正在考慮着整個事件的種種疑問,這個時候,一陣細碎的磨牙聲突然闖進了我的耳朵,我渾身不禁一顫,猛地發現,老太婆那雙深邃凌厲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緊緊盯住了我!

此刻她的臉色已經勃然大變,內心似乎深埋着無法消除的仇恨,我能夠感覺到她眼中的火焰正在慢慢燃燒,甚至她那瘦弱的身體也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我終於鼓起勇氣,用一種試探性的口吻輕輕地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你們都得死——”

她突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深邃的眼睛把我盯得更緊了,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她的話一遍遍地在我腦中縈繞,冷冰冰的,好像千萬隻螞蟻在啃噬着我的頭皮,只感到一陣陣酥麻。

那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另一種極度的憤怒所取代,我真的火了,不開玩笑,我想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胸中的火焰山終於爆發,我真的受夠了!我喪失理智地歇斯底里道:

“憑什麼!你憑什麼要我們死?你有什麼權利判處一個人的死刑!你沒有權利!你沒有!”

她聽見我神經質地大吼大叫,並沒有半分懼怕,反而張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黑黢黢的,殘缺不全的門牙;這個時候,由於她的眉頭緊皺,那一雙陰險的眼睛顯得更為深邃了。

“嘿嘿嘿嘿——怪只怪你們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警告過你們,是你們自己非要執迷不悟,妨礙我最後的審判!嘿嘿嘿嘿——”

她笑得非常陰險,聲音又十分尖利,那是一種深夜裡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聽了她一字一頓的回答,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來她要對王老闆進行審判!

我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王老闆固然罪該萬死,但是,又怎麼輪到她來審判?再說了,我們這一幫子人,又沒招誰惹誰的,只是履行職責罷了,如果真要是她的私人恩怨,我們也不能搭上一條命來陪葬呀,這不公平!

我越想越來氣,於是憤憤不平道:“我們為什麼要死?我不知道你和王老闆有什麼血海深仇,但其他人都是無辜的,你最好放我們走——”

我把話說完,都驚訝於自己哪來的勇氣,大家的命都掌握在她的手裡,我竟然還能夠牛逼哄哄地威脅她!天哪!我想我是瘋了。

她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樣暴跳如雷地發飆,甚至沒有任何失態的舉止,只是稍稍蠕動了一下嘴唇,顯出一臉的悲戚:“如果我殺了他,你們會告發我嗎?”

我一時語塞,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並不是裝逼,我生來就是這麼一個人,非常固執,我想她如果真的殺了人,我當然會告發她,我甚至有一百個理由這麼做。

“我,我——”

然而當我真正回答起來,卻顯得支支吾吾了,我想命在旦夕,我們大家都動彈不得,就算她手無縛雞之力,仍可以拿刀把我們一一捅死。大家的性命此刻似乎都掌握在我的手裡,只要我說不會告發她,也許她會出於仁慈而放我們一馬。但是我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我預感到她的心裡並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與此同時,她又發出了一陣陰險的獰笑,嘴裡如同毒蛇黑曼巴,那種致命的深黑色的確令人窒息:

“嘿嘿嘿嘿——我不傻,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我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過,我會讓你們死得痛快點兒,嘿嘿嘿嘿——”

她說著,突然從深黑色的布衣中掏出一把白森森的匕首來,她深深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利刃,又用拇指試了試刀鋒,這才滿意地舒展着雙眉,居然邁開了腳步,蹣跚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居然離我如此之近,我簡直不敢相信!甚至我剛才與她對話的時候,我還不曾相信她真的會殺了我們,法治社會的假象毒害了我的大腦,我太天真了,竟沒想到世界上仍然存在着這樣一種手持屠刀的黑心人。

她走得非常吃力,顯然因為年老體衰,以至於行動不便。但是我非常清楚,那麼鋒利的一把匕首,刺入一個人的心臟,是不需要多大力氣的。

我開始害怕起來,真的,對於任何一個勇氣絕佳的人來說,面對這麼一種憋屈十足的死亡,都會產生恐懼的心理。

我能夠感覺到冷汗已經從我的背脊冒了出來,甚至連我的額頭也出現了一抹濕潤,不一會兒,滴滴冷汗已經流遍了我的全身。

我看着她慢慢地走近,埋着頭,一步,兩步,三步;決定生死的距離越來越短,三米,兩米,一米!

她已經變成了一條冷血的毒蛇,睜着陰鬱的大眼睛,一步步地接近獵物,注射死亡。

我真的要死了嗎?也許這僅僅是一個夢而已,我一直在做夢嗎?

我的精神陷入了恍惚,空氣中似乎瀰漫了死亡的氣息,然而此時,一股異常的劇痛從身下傳來,我被她狠狠刺了一刀,我能夠感覺到鋒利的刀口已經深深扎入了我的皮肉。

她從我的大腿上抽出被染得血紅的刀刃,細細地端詳了片刻,望着一滴滴鮮血掉落在地上,於是臉上帶着陰險的笑意,輕輕囁嚅道:“嗯,還夠鋒利——”

我的精神終於在這一刻崩潰,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我虛弱地低吼道:“不!你不能這麼做!就算你要殺了我,你也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為什麼?嘿嘿——”

她第一次表現得有點兒震驚,我的話明顯起了作用,理智又一次佔據了我的心頭,我想,我必需拖延時間!這麼做也許毫無意義,但是,出於本能,我必需這麼做!

“對!為什麼,請告訴我,你跟王老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兒,並且表現出十足的好奇心,為了博取她的信任。我希望這麼做能夠暫時轉移她的注意力。

“呵呵,為什麼?嗯,我的確有理由把真相告訴你,讓你死得明白——對,我會告訴你的。”

老太婆開始語無倫次,當問及她的原因,她顯然有點兒緊張了,眼下,她低垂着腦袋,沉默無語,更像是在記憶中搜尋過去,搜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無比仇恨。

昏暗沉悶的環境似乎留住了時間,又或者讓它停止了跳動,因為置身於這樣一間與世隔絕的密室中,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真的還有時間在流動。這種死氣沉沉的環境確實容易讓人產生幻覺,不過她還是自言自語似的開口了:

“對,我應該告訴你——王離山,不對,應該是張離山,他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生兒子!那時候鬧飢荒,家裡斷了糧食,大家餓得連樹皮都扒光了——”

她下面所說的都跟馬隊長當年的遭遇一模一樣,前文已經詳細描述,這裡也就不再贅言了。不過,後面的事情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她對我說,當天晚上,她以為大兒子張離山已經畏罪潛逃,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再次回來。直到三更半夜,她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吵醒,突然發現黑暗中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她說,張離山為了殺人滅口,竟連自己的親身母親也不放過。那晚,她被大兒子打暈過去,然後被裝進一個口袋裡面,丟下了附近的山崖。她以為自己死了,不過,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的心中只剩下了畸形的仇恨。

她開始練習一種邪惡的苗疆巫術,她祖上就有一本巫術秘籍,她一直未敢練習,因為邪惡的巫術對於一個人的身體和心靈傷害極大。然而,那種刻骨的仇恨卻讓她喪失了理智,她開始研習秘籍中一種最為陰毒,也是反噬力最大的巫術。

那是傳說中的一種致命邪術,傳說只需一根髮絲,便能夠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級。

當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發黑,並且慢慢潰爛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直到最後,除了一張臉和一雙手以外,她身體的其他地方已經沒有一寸完整的皮肉了。她發現自己真的如同書中所預言的那樣,變成了一具活着的乾屍,沒有僥倖。於是她心中的仇恨變得更為劇烈。

她到達龍亭鎮之前,已經在深山裡修鍊了九年。她找了昔日的張離山,但是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靠近他,他對任何人都非常忌諱,並且也練就了一種自保的巫術。那種巫術能夠讓他感覺到百米之內的任何人。

直到那個偶然事件的發生,他得罪了黃大仙,她終於找到了機會,潛入了這間密室,找到了他留下的一根斷髮,於是利用一種奇妙的幻術,把他引入密室之中,她付出了太多的代價,由於練習了許多禁術,她的意識竟然漸漸脫離自己的控制!

“我要慢慢地折磨他——”

老太婆咬牙切齒地說了最後一句。

我看見她露出一副陰森可怖的面目,又聯想起她和王老闆的母子關係,不禁感慨萬千:恐怕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這樣的母子了吧!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同樣遭受了不幸,含冤而死的人,我想她應該知道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