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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透過厚重的玻璃窗,依稀望得見窗外一片無盡的黑暗,晦澀的天穹之上,點綴着幾顆黯淡的星辰。月亮隱沒在黑雲之中,除了大地盡頭幾盞昏黃的燈火,如同鬼魅一般飄搖晃動以外,整個空間彷彿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長袍,彰顯着死氣沉沉,暗無天日的空靈和幽怨。

車廂里照例亮着一盞白熾燈,由於電量不足,燈火呈現出一種詭譎的低調色。

“咣當——咣當——”

富有節奏的車軲轆轉動之聲重複上演,車廂內恢復了夜色的安寧。我再也無心睡覺,支撐着爬了起來,腦袋與車廂頂棚齊高,給人一種特別壓抑的感覺。

蘇雪這時刻也醒了過來,帶着惺忪的睡眼問我:

“龍泉,到哪兒啦?”

她的床鋪就在我的身後,我扭頭對她說:

“我也不知道,你看看幾點了?”

蘇雪拿出上車前買的電子錶,看了看,而後眉頭微蹙:

“凌晨4點,估計還要5,6個小時,就到北京了吧?”

北京,一個多麼令人興奮的名字啊!身為中國人,一輩子總要去自己的首都走上一遭吧?天安門遼闊的廣場或許已然展開了它的懷抱,正等待着嚮往的旅人涉足吧?

內心徒然升起一股激情澎湃,想着自己魂牽夢縈的聖地,就要出現在視線中,踏足於腳下,怎能不叫人興奮?

“龍泉?”蘇雪突然伸出一隻手,搭住我的肩膀,令我渾身觸電一般,兀自顫抖了一下。我們倆人的關係雖然已經默認,但是蘇雪如此親昵的舉動,還是第一次,不禁令我有些緊張起來。

“怎,怎麼了?”我有點慌亂地問道,同時把目光射向蘇雪那張依然純凈似水的臉龐,但見她的美眸中閃動着一絲期盼,令我驟然感覺,自己此刻所擁有的幸福,就好像水中浮萍,終於找到了歸宿一般,充滿安寧和釋然。

蘇雪並未迴避我的目光,依舊緊緊盯住我:

“到了北京,和我一塊兒去看看我的養父養母好嗎?我想他們會,會喜歡你的。”

“啊?”我還真沒想到,蘇雪會貿然提出這種建議,雖然我倆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早已結成了一種秘而不宣的關係。可是,眼下,我這樣一番狼狽的模樣,要事業沒事業,要金錢沒金錢,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還捲入了一團麻煩的漩渦里,卻怎麼博取她父母的好感呢?

“怎麼,你不願意嗎?”蘇雪搭在我肩膀上的縴手突然鬆了一下,與此同時,我瞥見她的眼瞳之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她依然沒有放開手,表情中充滿期待。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得吞吞吐吐道:

“我,不是,不是不願意,我怕我這個樣子,什麼也沒有,你父母會不喜歡的。我,我想,等將來,事業有成,我再去見他們也不遲啊?”

我生來就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我受不了別人的蔑視和白眼,如果這次貿然拜見蘇雪的養父養母,被問及出身或者就業之類的隱私,我恐怕會無地自容。

難不成告訴他們,我乃是中國大地一個偏遠的邊陲小鎮,一名替死者超度亡靈而謀取生計的道士?

就算別人不會瞧不起我,但我自己也未必開得了這個口。人家好歹也是首都的中產階級家庭,而我——

蘇雪不愧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此刻見我一臉窘迫,忙安慰道:

“你別想太多,我養父母並不是勢利的人,況且,他們早就盼望我找一個,歸宿了——”

我聞言,仍舊猶豫不決,縱使如此,自己一個其貌不揚的無名小卒,怎麼去面對人家都市家庭的眼光呢?不是我沒有魄力,而是自己確實底氣不足,到時候人家問起我能夠給蘇雪什麼,難道就告訴人家,我會帶她回龍亭鎮,我當道士,她就做一哭喪的,夫唱婦隨,不亦樂乎?

想來想去,更是焦頭爛額,只得對蘇雪敷衍道:

“這我知道,但是,蘇雪,我們眼下還有要事在身,不妨先去找找林教授,把事情弄清楚了,最後再去拜見你的養父母,那也不遲呀?”

聽我這麼一說,蘇雪也無可辯駁,只得點頭應允道:

“哼!好吧,龍泉,這次就算了。不過醜媳婦早晚都要見公婆,你躲也躲不掉的!”

我嘴上答道:“豈敢躲?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但是男子漢大丈夫應以大局為重,你說是吧?”

心中卻有了自己的如意算盤:到了北京,找機會把背包裡面那個古董“金匣子”賣了,還有上古奇葯“靈龜之殼”,再不行,把“辟邪古刀”一塊兒打包賣了,少說也得有個四五百萬吧?到時候買一輛車,購一套房子,定一家西餐廳,風風光光的,嘿,拜見她的養父母!

蘇雪自然不知道我在YY些什麼,不過看我一臉邪笑,知道我圖謀不軌,舉起兩隻小手就狠狠捏住了我的臉蛋兒,疼得我“哇哇”亂叫。

我們躺在床上,天南海北聊了一兩個小時,蘇雪對於我小時候一些古怪靈異的經歷非常感興趣,並且對我的身世之謎充滿好奇,我又添油加醋與她亂侃一通,嘴上還在說這話兒,精神卻已經進入了夢鄉。

直到走出火車站,我方才如夢初醒,一切對於未知的惶恐再度來襲。我隱隱覺得,火車包廂裡面的甜蜜僅僅是一次短暫的幸福。而當我們走出綠皮車廂的那一刻,另一種,註定的磨難或者可怖正在迅速朝我們席捲而來。

由於我們一身輕裝,並沒有什麼行李,自然不用急於找什麼落腳點,便馬不停蹄,搭上一輛北京現代牌出租車,朝着蘇雪指定的目的地——北京大學考古系直奔而去。

說起這個林教授,蘇雪倒是滿口讚譽,他生於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正值解放初期,畢業於北京大學考古系,年紀在教授中算不得高,但浸淫考古研究三十多年,在國內的考古界,具有頗高的威望。

尤其對於古文和古代密碼甲文具有很深的造詣,曾經破譯出“伏羲時代”的一段複雜隱晦的寓言而轟動世界,被譽為“古代密碼之父”。

不過他的生活卻是非常不幸的,正所謂巨大的成功背後總會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林教授幼年喪父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所謂人生三大悲劇,無不經歷,這給予他身心的打擊和摧殘是非常可怕的,自從兒子車禍而亡之後,他在世上已無親人,只有藉以熱愛的事業來麻醉自己,獲得短暫的安寧和快樂。

最後,蘇雪還告訴我們,正是因為林教授的不幸遭遇,使得他的脾氣變得極為古怪,有時候會對毫不相干的人大發雷霆,並叫我們見機行事,多說些好話,但萬萬不可提及老人家的悲痛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