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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衛王與陸老太君相視而坐,彼此慶幸。

“王爺有何事與老婆子商議?”老太君一身常服,倚坐着,力不從心的疲憊爬滿整個身心,人不得不服老。

“叨擾老太君休憩,李灌心有愧疚。有些事情,事關齊修與陸家的未來。時間有限,也只有讓老太君多多勞神了。”衛王何嘗看不出老人的狀態,雖說眼前危機已解,父王迫於先皇的免死金牌改變主意徹查陸齊修的案件。可是主事的除了自己,還有慶王,兩相制衡,分秒必爭。

“王爺客氣了,當年你與靖懷太子、齊修一同長大。如若平常百姓家,你們都該喚老婆子一聲祖母。”陸老太君,一臉慈愛,昔日光景似乎眼前重現。

衛王靜靜的安坐一旁,不忍打擾陷入回憶里的老人,他何嘗不想時光倒流,好哥哥與好兄弟齊齊在側。

世事弄人,活着的人無論如何艱難,都必須學會一路向前。

圓圓的明月,高高掛在夜空,長長的天河無邊無際,此時的慶王府迎來一位神秘的客人。

葉清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位上至皇室,下至百姓無比推崇的國師,沒想到如此年輕。

一頭長而直的黑髮披散着直掃腰際,細長的眉下鑲嵌着一雙濃情四溢的桃花眼,彷彿多看一眼便會不自覺的沉論,高而挺的鼻樑伴着厚薄適中的紅唇,整個人帶着幾分疏狂的味道。

“葉清,見過國師。”今日從陸府復命歸來,本以為等待的會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責罰,至少削官降級,不過輕輕飄飄的只剋扣了一年的俸祿。葉清忐忑不安的心情有所好轉,但見過這位貴客時,又莫名多出幾分道不明的情緒。

“葉大人,久仰。”

一襲白衫迎面而立,胸前一株墨竹染衣,金色履靴,腰間墜一串紅色相思豆,明明是一位俗世多情郎,偏偏誤入道家仙途。

好一個風姿卓越的兒郎,葉清心神為之一聹,如此出眾的人物,怪不得皇室之人為之傾倒。

“能得國師記懷,葉清三生之幸。”

“清與千憂不必如此客氣。”

“都是本王的座上客,來…來…”慶王對着二人興緻盎然的揮手。

“今日本王備了上好的美酒,我們可以一邊品酒一邊計議,豈不美哉。”慶王笑着招呼二人入座。

陸府的事件似乎對他毫無影響?或是兩人已另有成算?慶王這兩年的心思越發深沉,再加上一個國師?自己處境越發難為。

“王爺之舉正何我意。”魏千憂撩起衣擺,大方入座,撈起桌上一杯酒,近前一番品嗅,隨即一飲而盡。

“回鶻四風樓的紅塵醉,果然名不虛傳。”魏千憂展眉一笑,滿天的星輝為為之遜色。美酒入口,似得了國師的歡心,他連飲三杯,捨不得放手。

“紅塵醉?醉紅塵?”

“有些意思。”

慶王滿面笑意,“千憂喜歡甚好,不枉本王命人千里飛騎連夜運回。”

談笑間,慶王親自為魏千憂斟滿一杯,魏千憂抬手接過,相視一笑,滿杯而盡。

葉清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近日自己的攬下的差事接兩出錯,儘管慶王未多加責罰,一如往昔信任有加。此情此景,但見杯中佳釀如飲毒液。

而這兩人的交情似乎過於親密,其中定然有自己不法窺探的內情。

一個是天子之子,一個是天子之器,表面二人云淡風清,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葉清猛然想起皇上也是近兩年才迷上仙法道蹤,而身邊這位國師彷彿一夜之間憑空而現,扶搖直上,入駐天辰宮,現在看來,慶王沒少在背後推波助瀾。

“清,本王美酒不合你意?”慶王慵懶的聲音飄然入耳,葉清收回紛擾的心緒,兩張俊臉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一時竟無言以對,三人靜默。

“成悅,你似乎嚇倒葉大人了?”魏千憂似笑非笑的盯着葉清,像是在看什麼有趣的事情。

“國師大人,說笑了。”葉清起身,悴不及防的拱手一拜:“清,這是被兩位大人的無雙氣度所傾倒,一時忘了自己。”

“尚書大人,俊朗不凡,千憂亦早有耳聞。”

“大人可否陪千憂共飲三杯?”

“榮幸之至。”葉清欣然同意,三杯很快見底。

“好酒量。”國師拍手稱快。

“紅塵一醉,哪堪千愁。”

“葉清再自飲三杯,為這知已知音,良辰美景。”

言畢,這三杯酒下肚,端得個豪情寫意,看上去倒有些醉意。

慶王笑而不語向魏千憂遞了一個眼色,國師大人視而不見,只顧捋玩手中的一縷黑髮,良久挑挑眉,贊了一句:”葉大人,好氣魄。”

轉頭,略帶責備的回了慶王一眼,“成悅似乎沒有告訴葉大人,這四風樓的紅塵醉是大漠里上百種蟲蟻混加多種草藥秘制而成,第一次飲用前需服用一份特製的解酒丸,否則可能會一醉不醒,紅塵長眠。”

慶王懊惱的拍打桌面:“本王倒是忘了這茬。”

“清,可有哪裡不適?”慶王投來關切的眼神。

葉清幾轉心思,對於二人的啞語大致猜到幾分,春風一笑:“多謝國師、王爺關懷。清,如若就此長眠,倒也為四風樓成就一樁風流佳話。”葉大人云淡風清,不以為怵。

魏千憂微微翹起嘴角,閃動的眸光讓人捉摸不定。

慶王執起酒杯爽快的飲盡,不想葉清忽然離座上前,俊臉凝重肅然:“清,能投王爺麾下多年,實敢榮幸。”

“陸府之事,清羞愧萬分。”

“王爺胸懷寬廣,待屬下萬般愛護。”

“不管今日或將來,葉清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說完鄭重鞠身拜向慶王,禮行一半,撲通一聲,轟然倒地。

他這一倒,惹得兩位貴人同時露出無奈之色,不過國師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倒讓我們權傾朝野的尚書大人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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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衛王與陸老太君密談近一個時辰,帶着滿腹秘密踏出陸府大門。打更的老頭頂着皎皎潔的月光開始穿街走巷,用他蒼桑而渾厚的音長,高喊着經年不變的告誡:“天干物噪,小心火燭。”

楊風派了一頂黑色的軟轎早已等候多時,一上轎,衛王褪去錦衣,換上了淡碧色的常服,轎夫也只做尋常裝扮,一行人穿過靖康坊,轉進了呼兒街。

前一刻的寧靜夜色突然被眼前的熱鬧喧嘩打破,彷彿一下子踏入了另一方鮮活的天地。

長安城兩年前還有宵禁,這一年長安府尹只管往腰包里裝銀子,對這些商販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活。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龍椅上的皇帝天天也忙着奢華靡靡,不理朝政。

前一月出了廣陵將軍這擋子事,也夠百姓心灰意冷的。

陸家的人,在他們眼裡可是神抵一般的存在。

這戰神都可以被皇權扯下神壇,小市民不就圖個平安喜樂,前方戰場主帥易幟,情勢岌岌可危,多少外族藉著風向虎視眈眈盯着長安這塊肥肉。

前朝多方動亂的血腥之氣無比深刻的埋藏在百姓的心裡,對戰火的恐懼加促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

這呼兒街正是買醉的好地兒,有錢的花幾兩銀子,找個熟悉的酒寮,摟個胡姬聽聽小曲,解解白日里的乏悶;沒錢的哥兒幾個湊一起,在路邊的小攤上喝個小酒,賭個小錢樂呵樂呵,也是人生快意。

呼兒街,顧名思義,當然是胡人聚集之地,取之胡兒的諧音。此時街面,燈火通明,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叫賣聲、吆喝聲、渴酒聲、鬨笑聲此起彼伏,真真繁華非凡。

衛王在呼兒街的街口下了軟轎,一排排酒館客流涌注,三五兩兩的胡姬結隊出沒。那些高個兒的異族美女,身着緊身的胡服,敞着白花花長腿,倚門而立,只要有人從門前經過,張着那紅艷的豐唇妖媚的笑着,手裡的蒲扇、漢巾飄來香風陣陣。有些大膽,會上前拉扯過路的男子,嬌笑着,用碧色或金色的大眼睛痴痴的調笑,那些弱冠的男子何曾見過如此陣仗,魂都勾去大半,乖乖的跟着進了酒館。

衛王一人慢步在這人潮里,夜風撩起淺碧色的衣角,過往的胡姬、酒娘拋了無數個媚眼也不法打動我們這位風姿斐然的衛王殿下。

王府侍衛一個個隱沒在各處,時刻緊盯那四處遊走的淺碧身影,生怕出現一丁點的閃失。

衛王依約在一面具的小攤前停駐,面具攤的老闆是一位年過五旬的大爺。打眼遠遠看着衛王走到自己小攤前,一身氣度卓然,想來必是哪家貴人家的公子,大爺褶皺的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公子,喜歡什麼?盡可挑了去。”

衛王笑而不語,只在攤前東挑挑,西撿撿,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公子,可以給家裡小娘子挑個仙女的面具。”老人從一大堆面具中揀出紅色的嫦娥面具,遞向衛王。

衛王擺擺手,朝人群里望了幾望,他要等的人似乎還沒到。

“這個狐狸面具,小娘子定會喜歡。”

“又新奇又特別,公子,你看,這面具上的可是正宗的紅狸毛哦。”老頭一心想要做成衛王的生意,不停的向他兜售貨物。

“多少銀子?”衛王左右翻看,確實是狐狸毛做成了,樣子也特别致,送給宮裡的九妹,她肯定會喜歡,那丫頭時常叫囂着出宮,買一個哄哄她。

“三兩銀子。”老大爺喜笑顏開的比划著。

“喏,給你。”

衛王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了老頭,轉身離去。

老頭一稱手,樂呵壞了,足足十兩,今晚賺大發了。

“公子慢走……”

“公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