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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迷迷糊糊的從一間暗室內醒來,眼前星火跳躍,牆面上映刻着兩條長長的黑影。

腦袋暈沉,身子發軟,雙手使不上力氣,不用多想,定然着了某人的道。

她閉回眼睛,繼續裝睡,心反而落回了實處。

只是不知道青月丫頭會不會一舉成功?

午時休憩,她與青月被安排在意安院的西廂房,相鄰的東廂住着眼高於頂的長安才女嚴芸意。

嚴夫人被幾位世家夫人圍堵在西池閣,有意為自家公子說謀。

嚴芸意身名在外,總有人喜歡這樣的女子為家族錦上添花。

程越醉意正濃,渾渾噩噩之際,嚴芸意的貼身丫環氣勢洶洶的推開房門,“我家小姐說東廂陽光刺目,且花粉濃重,想與徐娘子換換屋子。”

語氣傲慢,神情輕蔑,彷彿多說一句便會沾上什麼污濁的東西。

“呵…”青月冷哼,今日心裡憋氣太盛,有人自願送上門來,正好解氣。

“嚴二姑娘似乎忘了這裡是尚書府,此舉未免宣兵奪主。”

青月目含譏諷,倒惹怒了嚴府的丫頭,想來是一直橫行慣了,不想今日遇見個不買賬的,還是個寡婦的賤婢。

“果然是鄉野村婦的下人,不識抬舉。

小丫環瞪着白眼,圍着青月轉了一個圈,嗤之以鼻,臨了對着的青月啐了一口口水,險些落上青月的羅裙。

“鄉野村婦?”

“不識抬舉?”青月不怒反笑,精靈的眼角笑意深長,只有熟悉她的人才清楚,這是有人要遭殃的節奏。

啪啪……

這聲響讓卧寢里的程越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嘖嘖,青月下手太狠,怕是帶了三分功力,那丫頭的臉多半廢了。

“哇……”

西廂房響起刺耳的尖叫與哭聲,“你……你敢打我?”

青月嫌棄的拍拍手,神色鄙夷:“我家娘子雖出身鄉野,好歹是尚書夫人的金蘭姐妹,有些人莫要因為什麼長安才女的聲名,欺人太甚。”

“你……”

“你辱罵我家小姐?”

“你等着,我這便去尚書夫人那裡評理。”

嚴家丫環捂着青紫的腫臉,昂着頭,一臉哭相,眼裡閃爍着退縮與害怕,倔強的嘴裡仍是一通叫囂,怕是不想輸了陣勢。

“悉聽尊便……”青月揚了揚拳頭,返身回屋,懶得再過糾纏。

這一番吵鬧,引來不少相鄰的婢女丫環爭相觀望,而葉府的人漠然其中卻袖手旁觀,旁人又怎會貿然干涉,這出鬧劇以嚴芸意的丫頭悻然離場告終。

人聲漸離,這一次倒像是真的醉了,程越終不敵酒意安然的睡去,未曾想這一覺睡到了密室。

“姐姐,醒了。”

開口的女子極其肯定,纖細的手指彈了彈領口不知名的小蟲,倒也漫不經心。

嘴角扯了一個不太滿意的弧度,這間暗室經年未用,入鼻的塵灰略重,牆角與橫樑布滿交錯的蜘蛛網,各種昆蟲的屍體搖搖欲墜。

程越充耳未聞,暗影里扇動了濃密的睫毛又恢復如初。

“你我多年未見,前日匆匆來去,今日人影紛紛”

“如果沒有嚴芸意的意外,我和姐姐怎可如此親近的敘敘舊情。”

“妹妹保證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海棠色的雲裳女子不以為意,自顧在床邊坐了下來,托着腮,慵懶而又閑適,如若不是這間暗室,倒真像閨中密友談天說地。

程越藉機向著外側動了動僵直的身體,無聲的背影,無聲的沉默,似墜入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鄉。

“姐姐為何要傷害嚴二姑娘?”

“妹妹實在有些費解。”

“你可知,嚴家下了狠心要至你於死地,是妹妹用嚴芸意進府為二夫人為代價,保你的平安。”

“姐姐,為何還如此狠心置妹妹於不理”蘭珂雙手捧着自己的臉頰,神情楚楚,像一朵雨中低垂的嬌花,帶着委屈的柔弱。

暗室外,庭院幽幽,初夏的夜空靈高遠,稀稀疏疏的掛着幾顆繁星,閃閃熒光格外奪目。

草叢裡幾隻蟋蟀開始喳喳的吵鬧,夜風徐徐而來,吹皺了池裡那一汪微波,又撩開了牆角那一株紅色石榴微卷的心房,暗香陣陣,不折不撓,沁入心肺。

葉府,未時三刻,意安院,年過半百的趙御醫神情肅然,手中的筆龍飛鳳舞的畫下滿紙藥方,身旁清秀的小徒弟身姿端正,目不斜視,俊俏的小臉上掛着一抹淡然,極耐心的等候着師父的差遣。

“芸意妹妹傷勢如何。”蘭珂搭着易嬤嬤的手臂,姍姍而來,一進門急急追問。

“趙御醫正在診治。”姚杏見到主心骨,原本吊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小聲稟報着。

“有什麼發現?”

“可知誰是兇手?”蘭珂丟出一大堆疑問,姚杏只無奈的搖頭,“奴婢去時,嚴姑娘躺在血泊當中,已昏迷不醒。嚴府的一眾丫環,全部被人下了迷藥,睡得東倒西歪。”

“二姑娘的貼身婢女,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據下人報,出事前她曾與程娘子的丫環青月姑娘有過爭執。”

“哦?”蘭珂發出驚嘆,“有這等事情?”未曾想故作低調的程越會縱容自己的丫環惹出事端?

“這件事為什麼沒人來報?”蘭珂美目一轉,望向姚杏,大有責備之意。

“奴婢……”

奴婢……”姚杏低着頭,欲言又止,眼角的餘光輕輕瞟向了側首的易嬤嬤。

蘭珂若有所思,疑惑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來迴轉悠,“怎麼,葉府的事情,還有我這個主母聽不得?”

“夫人恕罪,這一切都是老奴吩咐的。”

易嬤嬤躬身謝罪,姚杏緊跟着告罪。

“嬤嬤,這是何意?”蘭珂輕輕抽出搭在易嬤嬤腕上的纖纖玉手,背身走向床邊,步態優雅,可寥寥的言語裡帶着一股淡淡的怒氣。

姚杏知道,易嬤嬤此舉無疑踩踏了蘭珂引以為傲的威嚴主權,而自己似有離心之嫌。

“夫人對程娘子越好,越會有人嫉妒生事,那太僕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越多人找茬,越能製造事端,而我們才有更多的機會。”

“如若夫人插手,事端便會快速平息,如今,事情的發展正好與我們的期望不謀而合。”

易嬤嬤坦誠想法,倒也說得有些道理。

蘭珂沉吟片刻,擺擺手,但念易嬤嬤今日勞費心力,也就懶得深究。

“也罷……”

“先解決眼前之事才是正理。”

易嬤嬤與姚杏對視一眼,眼前困局算是解了,但也給兩人敲下一記警鐘,她家主子忌諱奴大欺主。

“嚴夫人如何了?”,蘭珂用韋帕掩着口鼻,鼻尖的血腥之氣讓人犯噁心,她極快掃視了一眼床上衣裙染血,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的嚴芸意,並未發現嚴夫人的身影。

“奴婢到時,嚴夫人已經嚇暈過去,便差人將其安置在隔壁廂房,趙御醫已讓木緣小師父為她服下了丸藥,不時將會清醒。”

蘭珂點點頭,對於姚杏的安排還算滿意。

“趙御醫辛苦了。”

“不知病人傷勢如何?”

蘭珂簡單的晗首,算是全了禮節。

趙御醫捻了捻花白的鬍鬚,遞出手中的藥方,不置一言。

易嬤嬤白了一眼,懶得接手,轉身從兜袖裡取下一塊墨色的小木牌交給姚杏:“你拿着我的對牌去庫里照着方子速速煎好藥石。”

“好你個趙老頭,這麼多年還是喜歡賣關子。”

“你我幾十年的交情,快說,別急壞了我家夫人。”

“易錦風,皇宮幾十年,也沒磨掉你潑辣的性子。”

趙御醫悻悻的收回手,老臉泛出隱隱的尷尬。

“廢話少說,如實交待吧。”

趙御醫挨了一訓,輕咳一聲,瞧了一眼自家徒弟,木緣面色不改,清亮的眼裡透着難掩的笑意,他這位師父也有今日,讓人大開眼界。

想想師父的怪脾氣,怕秋後算賬,木緣機警的溜之大吉。

“我陪姚杏姑娘去吧,此方需要特別注意火候。”

趙御醫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床上這位姑娘的傷口,我已用藥止了血,性命暫時無憂。”

“只是……”

“只是,日後,怕是難有子嗣。”

“什麼?”易嬤嬤與蘭珂同時一驚,以嚴芸意的身份,將來嫁個世家公子綽綽有餘,如若沒有子嗣,那真是天大的悲哀。

“我的兒啊,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嚴夫人被嚴府的丫環攙扶着,一進門便哭得撕心裂肺,顯然聽見了蘭珂與趙御醫的對話。

午時還雍容的面容此時十分憔悴,似一下子蒼老了幾歲。

蘭珂定定心神,壓下心頭的驚駭,親自挽上嚴夫的胳膊,接下丫環的活計,神色凝重,斟酌着開口。

“嚴夫人……”

“在葉府發生這樣的事件,做為主人,我十分抱歉。”

“無論如何,芸意妹妹的傷我們會竭盡全力醫治。”

“這位趙御醫是慶王府中乃至大明宮最好的大夫。”

“夫人,且寬寬心。”

嚴夫人紅着眼眶,虛弱無力,“葉夫人的安排,我沒有異議。”

“老身懇求夫人一定抓住那個殘害小女之人。”話到此處,嚴夫人咬牙切齒,恨意森森。

“至於如何妥善的解決此事,待我家老爺來時再做定奪吧。”

“望夫人莫要怪罪一個母親的心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婦人已是六神無主。”

“如若給夫人與葉大人帶來不良的後果,實屬無奈之舉。”

“夫人言重了,來時,我曾細細思量,如若夫人與芸意妹妹不嫌棄,從今往後葉府今後便是她最強大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