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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夫人、小姐,吉時已到。”

“請隨奴婢入席。”

尚書府內府總管易嬤嬤,及時帶着一眾婢女恭請賓客魚貫轉步席廳,眼見一場風波暫時消散。

有人扼腕,有人慶幸。

簡訓謠一路拉着程越小聲說著蘭珂昔日趣事,蘭珂投去滿意的笑容,轉頭又狠狠的颳了一眼不以為然的祝玉蘭。

這個女人一向看不起自己,她怎會不知,只是今天如此刻意針鋒相對,有些令人生疑。

但願呆會兒莫要發起瘋來,壞了她的大事。

蘭珂甩甩金絲鑲邊的水袖,壓下心頭的不快。

宴席設在西池閣的正中間,四面環水,兩個入口架起左右兩座木質小弔橋,岸邊的花圃里種着各色名花,河風習習,它們腰枝輕盈,嬉笑綻放,迷人眼帘。

湖水中央幾株靜靜含苞的青蓮子閑適的徜徉在湖面,盡情享受着陽光的滋養。

高遠幽藍的天空偶爾掠下幾隻玩耍的白鷺,調皮的在水面划出一波又一波漣漪,爭食的紅鯉搖着尾巴四下逃竄,畫面生動而又趣味十足。

正午十分,樂起宴酣。

“姐妹們,我們再敬今日的壽星一杯,可好?”

簡訓謠的八面玲瓏把氣氛推向熱火朝天,一時間盈盈嬌語,滿室生香。

“姐姐,今兒個是不把我灌醉不罷休啊?”蘭珂雙頰泛紅,目色生媚,自然喝了不少。

“我們是不想辜負葉大人的美酒。”

一眾夫人難得逮到機會與之親近,誰也不想放過機會,一哄而上,弄得蘭珂有些哭笑不得。

“我看大夥也別為難珂兒妹妹了,當心葉大人秋後算賬。”

“不如由徐娘子代勞吧,我看她適才可是滴酒未沾,姐姐代替妹妹,倒也合適。”

“珂兒以為如何?”

祝玉蘭高舉手中的杯子,神色難測,嘴角那抹挑畔的微笑十分刺眼。

簡訓謠與之對視一眼極不贊成她今日略顯出格的作風。

祝玉蘭視而不見,只注視着蘭珂,意味深長。

“蘭姐姐,真知我心。”

蘭珂扶着額頭,似有些不勝酒力。

“阿越姐姐,向來最疼珂兒,替妹妹喝兩杯吧。”

易嬤嬤趕緊着吩咐小丫頭備醒酒湯,蘭珂輕靠着姚杏,嬌弱無力。

眾夫人雖不知其二人深意,倒也配合得十分完美。

程越擺擺手,正要推辭,卻被眾人簇擁着一連灌下不少水酒。因喝得太急,,幾口酒下肚嗆得面紅耳赤,乾咳聲不斷。

青月在一旁火急火燎,紅了眼眶,卻也不敢造次。

簡訓謠雖有不忍,也只能選擇袖手旁觀。

蘭珂行事向來目的明確,今日如此安排,恐有什麼自己不能探究的秘密。

這個徐娘子何方人也?她倒是從夫君嘴裡聽了一些。

幾日前葉清向大理寺借人,為的不正是此女,前日逃脫,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簡訓謠心中嘆氣,眼角自掛上了悲憫。

酒過三旬,賓主盡歡。

程越靠着青月,醉眼迷離,紅霞生飛,倒多了三分嫵媚的風情。

“夫人此處風景甚好,雖有鼓樂,倒少了幾分愜意。”

“不如行酒連詩,效仿一番詩仙詩聖的風流。”

“夫人以為如何?”

說話的女子是戶部侍郎嚴鍾家的二姑娘,嚴芸意。

嚴姑娘芳齡十八,生得貌美如花,婀娜風流,卻遲遲未行婚配。

坊間傳言,嚴芸意三年前對葉清一見傾心,普通的男兒未曾再入其眼。

嚴夫人今日本不想攜女前來,怕得便是席中惹出事非。

嚴夫人扯了扯愛女的衣袖,發出警告之意。

嚴芸意一心撲在蘭珂身上,她出身名門,號長安八殊之首,多少公子才子仰慕自己,未曾想卻敗在一個破落戶之手,她怎肯認輸。

今日定要揚揚威名,殺殺蘭珂的氣勢,好叫葉清暗自後悔。

簡訓謠同情的看了一眼侍郎夫人,晃了晃懷中美酒,情之一字害人非淺,今兒個怕是好戲連台。

易嬤嬤聞言露出厭惡又可笑的神情,總有不自量力之人來挑釁夫人今日威嚴,一個不知廉恥的閨中女子,這是趕架子想要入府為妾,這種事何需主子多言,她一個管事嬤嬤便可打發,易嬤嬤正要接茬,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意圖。

“珂兒妹妹的父親與母親當年可是長安赫赫有名的才子佳人,又承訓威遠候夫人膝下,文才韜略不在話下。

“珂兒妹妹今日定要給我們這個機緣啊。”

祝玉蘭捧着臉,笑意森然。

“太僕夫人,說得正是此理。”

嚴芸意見有人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不禁喜上眉頭。

姚杏見那人的洋洋自得,忍不住啐了一口,什麼玩意兒,哪裡來的阿貓阿狗如此張逛,也不看看這是在誰得地盤上。

蘭珂淡淡的掃了兩人一眼,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她今日要對付之人,可不是這些跳樑小丑。

唯有那偏要呆在席末,此時臉色駝紅,整個身子架在婢女身上的素裝女子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有人推波助瀾,她又何不順了別人的情,再搭一台大戲又如何?

想到此處,如花般燦爛的笑容瞬間爬上了臉窩:“芸意妹妹,這是在逼我獻醜,你可是長安八殊之首,以詩才冠蓋長安。”

“蘭姐姐與姐夫的定情詩句,此刻還在坊間口口相傳。”

“也罷,今兒個圖得便是開懷一樂。”

“我做一做那逗樂的引子也無妨。”

“姚杏,快快準備,想必花圃定是芳菲四溢,如此美景才配得上芸意姑娘的才情。”

姚杏帶着一幫丫鬟侍女悄然而去。

程越依舊半個身子靠着青月,杏眼朦朧,醉意綿綿,思緒早已游離不知去向。

嚴芸意見自己的計劃得懲,眼角眉梢的得意更加肆虐。

嚴夫人暗自嘆了一口氣,頗顯無奈,家裡所有的人都向著這位大小姐,包括自己的夫君與高高在上的婆婆,他們都盼着能得一位身居高位的乘龍快婿,卻忘了翩翩君子早有籮婦。

也罷,這一翻折騰,吃過虧才知道收斂。

“以老奴之見,諸位貴客不如先行修整片刻,身子爽利些再行酒令不遲。”

“不知夫人意下以為如何?”

易嬤嬤不愧昔日宮中的教養嬤嬤,主控全局,正好道出她心中所想。

縱觀席間的夫人、小姐半數酒醉翩翩,如若惹出些事端倒對府里不利。

“珂兒不勝酒力,先行一步梳洗。”

“各位姐姐、妹妹,府中早已為你們備了休憩的客房。”

蘭珂步態闌珊,易嬤嬤對於主人的失態滿是歉意,但也不敢鬆懈半分,牢牢的架住盈盈可握的細腰,緩步着前行。

一眾客人見主人如此,倒也識趣,各自在葉府丫鬟的指引下到客房梳洗休憩。

未時一刻,自府中花圃處傳來絲竹鼓樂之音,想來姚杏的詩歌會已準備妥當。

蘭珂扶了扶額間的步搖,鏡中搖動的黃金葉片與紅寶石相映成輝,華貴溢彩,酌人眼眸。這滿室流光,倒讓她的心裡生起一股隱隱的不祥之兆。

只是不知這份感知從何而來?

如若是因為程越?是不是在她的最深處還藏着本能的恐懼和防備。

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任人踐踏的孤女,身後背靠可是大唐未來的至高權利者。

而她程越此時不過是生死邊緣苦苦掙扎的螻蟻,渺小卑微,不堪一擊。

自己的惶惶不安會不會過於小提大做?

身後梳妝的如桃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害怕驚憂了自己家主子的思緒。

可是這一切安靜的表象終於被易嬤嬤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夫人,嚴侍郎家的芸意小姐慘遭不測,腹部受傷,昏迷不醒。”

“嚴夫人傷心不已,大有要追究到底的架勢,已派人請侍郎大人過府。”

“什麼?”蘭珂驚愕回頭,忘了身後的如桃。

“嘶……”一聲抽痛,如桃手裡的木梳應聲而落,梳齒上幾根青絲無根而折,極為刺目,蘭珂臉色暗黑深沉,渾身透着一種冷酷的氣場。

如桃嚇得噗通一聲跪地,連聲告罪“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郎君極愛夫人的一頭秀髮,如桃這是自尋死路,故屋內的其它人等禁聲不息,只默默的一同跪下。

“沒用的東西,自行下去領三十仗責。”

易嬤嬤一錘定音,如桃自知逃過死劫,悄悄止住了哭泣,壓着頭,誠惶誠恐的退出了長樂閣,自有人將她帶到了刑房。

“似梅,去把姚杏叫到西池閣,一路告訴她實情,先去控制住局面,我與夫人隨後便到。”

易嬤嬤輕撫着蘭珂的後背,讓其重新坐回妝台前,並極快的摘下她頭上的步搖。

蘭珂不得其意,卻不敢違背,自易嬤嬤入府,她受益良多,對其極為敬重。

易嬤嬤手法嫻熟的給蘭珂盤了個倭墜髻,又從妝台上挑揀出一支雕刻着牡丹形狀的玉簪,輕輕插入發間,鏡中的婦人一下子變得溫婉大氣,親和力大增。

“夫人今日本該意氣風發,主宰一切,可惜發生了如此禍事。”

“壞了夫人的生辰之喜。”

“老奴不敢怠慢,請了郎君令牌,已差人上慶王府領了趙御醫前來,想必人已在路上。”

“夫人,且放寬心。”

“還是嬤嬤想得周到。”蘭珂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言說間竟有行禮之意。

易嬤嬤怎麼敢受下此禮,“夫人心意,老奴領下,郎君與夫人許了老奴身後安寧,憑這點,老奴當以畢生所學報答夫人。”

“嬤嬤以為此事當如何解決?”

蘭珂對於憑生的意外,有些措手不及。

“夫人今日宴席為誰而設?

“誰便是傷害嚴姑娘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