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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的臉色很難看,抬頭望天有疑問之意,似乎在等待什麼,等了半天上方還是萬里晴空毫無動靜。他又低頭看地,突然一跺腳,低喝一聲:“山神,現形!”

遠處山谷中的梅振衣都感覺到了這一跺腳的神力,滿山草葉未動,但地氣靈樞一收一顫,彷彿整座山都抖了一抖。

綠雪的身形出現在清風面前,神色有些驚慌,低頭施禮道:“仙童,今日之事,我實不知!”

清風看着她,正待說話,身後有人鼓掌笑道:“好啊,綠雪真成山神了!”原來是明月的聲音,她不知何時也來到山巔,提溜轉跟在明月後面探頭探腦。

清風眼神中本有一種威壓之力,腳踏敬亭,滿山靈樞之氣閃爍不定,綠雪的身子也在發抖。聽見明月說話,他挪開了腳步長出一口氣,神色也變得柔和:“小樹精,這不關你的事,你既然受封山神,也是修行福緣。但也並非全然是好事,你很難再離開這座山了。”

“綠雪紮根於此,本無離意。”綠雪的語氣還帶着幾分驚慌。

明月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不論有心無心,你已經是山神了,又不是什麼壞事。......清風哥哥,那和尚是怎麼辦到的,我看他有些眼熟?”

清風:“匯聚滿山靈樞,凝聚與神識一體,你也能辦到,但需施展天地靈根妙法。此刻綠雪無須有人施法,地氣靈樞自然一體,直接受封山神,此非神通法力所能為。......我要去會一會那個和尚,明月,你去不去?”

明月一皺小鼻子,直搖頭道:“我不想去!”

清風又對綠雪道:“那和尚上山封神。着實費了一番功夫,你既已是山神,谷中眾人都是你的客人,還是現身待客吧。”說完話,他化作一陣清風而去。

山谷中的梅振衣感應到滿山地氣閃顫,知道是清風出手了,難道這仙童想砸場子?心中暗暗叫苦,看向智詵禪師。

智詵神色不變。口念佛號也跺了一腳,沒有感覺到地面顫動,而是一片寧靜祥和,綠雪神祠以及周圍這片竹林的地氣都恢復了平靜,不受滿山顫動之擾。這老和尚竟然還手了。不會打起來吧?

假如清風真與朝廷派來的欽差動手,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呀!官府衙役奈何不了清風,但與之有牽連的梅家脫不了關係,幸虧周圍沒有外人,都是修行同道,梅振衣只希望這老和尚以修行人地方式去解決,不要以欽差的身份。

梅振衣正在擔憂。忽然滿山法力一收。又恢復了正常。然後法壇前一陣清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清風的身形出現在眼前。他一現身,隔着法壇與智詵面對面站着,老禪師神色不變,清風卻吃了一驚,脫口道:“沙和尚,居然是你?”

聽見這句話,別人的反應還好說。梅振衣是大為驚訝。唐代沒有《西遊記》。別人聽不明白這三個字的特殊含義,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沙和尚這是民間百姓對《西遊記》中唐僧的三徒弟沙悟凈的俗稱。從清風嘴裡說出來,梅振衣立刻的就想到了這一出

難道這位眉善目地智詵禪師,就是後世傳說西遊故事中的沙僧,這也太出人意料了!

智詵禪師見清風現身並不意外,微微一笑單掌施禮道:“清風施主,五觀庄一別數十年,沒想到在此地又見面了!”他竟然稱清風為施主,這稱呼十分微妙。

清風一皺眉:“聽說玄奘回長安後,你成就金身羅漢果,怎麼今天一見,變成了這個樣子?修為境界也大不相同,不站在面前我還不敢認。”

智詵禪師:“當年我只是個沙彌,有幸得佛法聲聞,師寂後,得佛法緣覺,後拜在禪宗五祖弘忍大師門下,受俱足戒,法號智詵。”

清風:“禪宗五祖弘忍門下,有個小和尚你一定認識嘍?”

智詵:“小和尚很多呀,請問你說的是哪一位?”

清風:“他叫慧能。”

智詵:“慧能是我的師弟,現在南華寺開講。”

清風:“從玄奘論,你是心猿悟空的師弟,從弘忍論,你是慧能地師兄,我很討厭心猿悟空,但慧能與我有些緣份,有些事我還得謝謝他。至於你,若論神通法力,不如心猿悟空,若論修為境界,不如慧能,但今天卻讓我大吃一驚。”

智詵:“我奉天后法旨,前來冊封敬亭山神,清風施主有何驚訝?”

清風:“通過面前神像,召喚綠雪,匯聚滿山靈樞地氣與綠雪神識一體,這些我也能做到,在人世間的法力比你只強不弱,但後來又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就能封山神呢?”

智詵:“後來的事就與小僧無關了,是天后法旨,非我的神通之力。”他在清風面前竟自稱小僧。

清風一伸手:“那法旨拿來給我看看。”

智詵搖頭:“法旨已焚,封神已畢。”

清風伸着手沒有縮回來,很突兀的問了一句:“你在禪宗門下開悟,如何是佛?”

智詵一指地面:“如這竹影掃雪。”

清風臉色一沉:“今天沒下雪!”

智詵一笑:“待到雪消後,自然春到來。”

清風:“照你這麼說,是土狗瓦雞佛。”

智詵笑容不改:“施主既然這麼說,佛真如土狗瓦雞。”

清風眉頭舒展開來,淡淡道:“你果然是位禪師。”

這兩人隔着法壇說話,旁邊還站着好幾位呢,除了梅振衣之外,還有梅毅、星雲師太、持盈法師以及智詵隨行的十幾位大小和尚。這些人為什麼不說話,一來事出意外,二來無法插嘴。

梅振衣就站在智詵身側幾步遠。自從清風一現身,他就想上前插幾句話,卻發現靠近不了。原來這兩人不僅在說話,而且一直在伴隨聲聞鬥法。

清風站在那裡沒動,但梅振衣神識中卻有一種感應,清風繞着法壇與智詵在散步。既然沒動又怎麼能散步呢,這就是仙家高人的化身之妙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假如有一個人踱着步子繞着你打轉。面無表情一邊還不停地開口問話,不是一種很禮物地舉止,你感覺也不會很舒服。

智詵禪師是什麼感覺他人不知,梅振衣的感覺只有一個字——風!這是一種無形之風,繞着智詵禪師漫漫飛旋。與清風曾施展地“移庵”神通很相似,然而智詵禪師卻沒被移走。

智詵禪師地立足之處以及身前的法壇一片空靈,彷彿被定住了,無論周圍的無形之風怎樣旋轉,在這一片空境中都無從着力——本來就沒有東西,怎麼會被風吹走呢?

看似智詵禪師立足於不敗之地,但等到清風說出那一句“你果然是位禪師”之後。梅振衣感覺到智詵禪師有點頂不住了。老和尚和那法壇並不是真沒有啊。只不過被空靈定境籠罩其間,一緣不起一塵不動。但此時清風的無形之風也越來越強。到了這空靈之境所能承受的極限,就算風中什麼都沒有,也能無中生有。

清風以“無中生有”去破智詵的“空靈之境”,這無形之風聽不見也看不見,只可用神識感應。智詵仍然衣袂不動,梅振衣離得很近,卻漸漸有了一種空間錯亂感。被無形之風包圍地智詵離自己越來越遠。彷彿隔了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