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彬低着頭慢慢走在那條返回出租屋的小巷，沒有路燈的巷子里早已經是一片漆黑，只是不時可以見到一兩間小賣店和食品店還亮着燈，不時還可以看到一兩個打着手電筒，行色匆匆的人。

“tobeornottobe....要錢....要自由....”他一邊走一邊念叨着，心中亦是矛盾不已，同意合作?那麼或許真的可以得到自己從未敢想過的錢，同時失去了自由，面子，朋友，甚至更多，然而，拒絕了會怎麼樣?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又一次清淅出現在腦海中，自己有能力拒絕嗎?如果每天都要會發生這些事情，那還怎麼活?陳國彬突然覺得自由比一切都重要。

一股濃烈的香燭味撲鼻而來，前方不遠處可以看見裊裊香火，隱約還傳來反覆誦念的嘮叨聲，陳國彬知道，那個地方正是一間小小的寺廟，在香洲這樣的街頭巷尾里，這樣的寺廟幾乎隨處可見，他並不知道這是個觀音廟還是土地廟，這種地方對他這種年青人根本就沒有多大意義，這個平時他根本就不會太在意的小廟，雖然不是什麼大寺廟，似乎也沒見過什麼和尚尼姑，但也天天香火不斷。

陳國彬抬頭望了望天，天上沒有月亮，心道:‘大約又是初一吧?’這小廟每逢初一，十五都是熱鬧非凡，香火幾乎通霄達旦。

隨後繼續向前走去，在經過那間小廟的門口時，他還是不禁往裡面望去，廟裡火光閃閃，香煙裊繞，一個從背影看起來不超過五十歲的婦女跪在一個蒲團上，正對着擺在台上矮小且被煙薰得有點發黑的神像叩拜，雖然看不見臉，但從那隱約傳來的念叨聲音中還是感受到她的幾分虔誠。

‘她是在祈求些什麼吧?會靈驗嗎?大約只是求個心安吧!或者我也應該進去試試?畢竟太離奇了。’陳國彬想道。

“陳國彬，你的計算時間太長了，我們的合作....”奶聲奶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又來了!’陳國彬感到四周的溫度似乎在急速下降，他的上下兩排牙齒的突然不由自主地互相敲擊了數下，兩條大腿發出頻率極高的振動，聽力似乎突然變得極好，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腦子突然一激靈:‘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相信封建迷信再沒別的辦法了....可是....沒有可是了，反正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不如試一試吧!’

念頭一起，陳國彬立即轉身快步衝進小廟，這是他第一次進到這種地方里，只見廟的正中整齊擺放着一大二小三個香爐，居中的那個大香爐里插着三支拇指粗半人高的巨香，香爐左邊是一個大火盆，火盆里那折成元寶狀的黃紙及數張印着無數個零的紙錢還在燃燒着，香爐後面是一張一米見方的台，燭台上擱着特製的插糟，上面十來支香燭燒得正旺，隨着陳國彬匆匆走進去帶來的風，燭影晃了幾下，燭影下，煙霧迷蔓，倒顯得有幾分神秘....

香爐前的地上放着兩塊紅色的蒲團，跪在右邊蒲團上的中年婦女還在閉着眼，雙手合十低聲在說著什麼。

陳國彬有樣學樣地雙手合十跪在左邊的蒲團上，正想低下頭念叨，香爐上那濃濃的香煙隨着他跪下的大動作直衝他的面而來，隨後把他籠罩在煙霧中，然後又隨着風向的改變慢慢恢復原狀....

‘嗆死人啊!’陳國彬只覺眼鼻喉都是剌辣感，卻又不敢起身逃開，只好強忍着咳意，任眼淚眼眶中噴涌而出，順着臉龐向下巴滑落，同時數滴清澈的鼻涕也因為受不了煙霧的剌激，從他的鼻孔里探了出來....他只好一手抹眼，一手抹鼻，對着那尊根本就無法分辨原貌的佛像祈禱起來，至於形像?管他的，反正這裡沒有人認識自己!

“佛主慈悲啊，把所有的罪惡都驅離我身邊吧，我再也受不了了，不要再讓她來煩我了，9527啊，我求求你了，看在佛主的面子上，你就放過我吧，有冤去報冤，有仇去報仇啊，不要再來找我啊!佛主，把那個纏在我身上的鬼幫我驅逐了吧，我活了二十多歲，什麼壞事也從沒幹過啊，為何要受這番苦....”

陳國彬本來還只是低聲怨訴，畢竟是年青人，臉皮還薄，可是越說越覺得自己冤，聲音便漸漸提高起來:“....9527，你讓我大半夜裸奔，差點讓警察抓去...你幾乎把我的家給拆了，我找誰告去?你讓我丟了工作，有苦向誰說去?你讓我兄弟翻臉，就連吃個飯也不得安寧，我知道你有冤，要不也不會這麼小就變成鬼了，可是，冤有頭，債有主，民主路口是醫院，解放路有市政府，你該找誰就找誰去，干出轟轟烈烈的大事，改天我給你燒香，給你燒紙....”

卻說旁邊那中年婦女總算是完成了她長長的禱告，剛剛站起來，正想收拾東西回家，卻見到左邊的蒲團跪着個年青人，想來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對着佛像說著什麼，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樣子，即便不是學生也是剛出社會沒幾年，哭得叫那個慘啊，一時起了隱惻之心，便想上前勸勸，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站一旁聽他說些什麼。

卻沒想到，一路聽下去讓她是越聽越同情，這年青人慘啊，先是叫什麼唔愛妻，看樣子他妻子是不在了，可再聽到警察抓，還拆了房子，她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陣怒火，這年頭強行拆遷的事是沒少發生，想來這小夥子是抵抗拆遷被拉進去坐了段時間，可是，再聽下去就更不得了了，連工作都不讓人幹了，飯也不讓吃了，這小夥子可是苦大仇深啊.....

中年婦女越聽越覺得陳國彬可憐，正想開口安慰兩句，卻沒想到，這小夥子是語不驚人誓不休，想來是被逼到絕路上了，竟想去醫院和市政府幹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這，這，這還了得.....

中年婦女給陳國彬遞過一張紙巾，趕緊勸道:“小夥子，別怪阿姨多嘴，遇到什麼事情想開點，別去犯傻，你還年青，天下這麼大，到哪總也能找個容身的地方，好好找個工作，好好挨日子，阿姨也是個過來人，當年什麼苦也吃過了，也沒想能盼到這一天，你好好活着，好好看看，這世間因果循環總有那麼一天的，你現在可不能拿雞蛋去往石頭上面撞啊。”

陳國彬一看那婦女竟然在勸自己，面上一紅也知道不能再繼續訴苦了，便接過紙巾站了起來，一手抓着紙巾往臉上擦去，嘴裡也同時應道:“阿姨，你誤會了，你其實....”

“別，說了，阿姨明白，能在這裡相遇，也是個緣份，聽阿姨的，回去好好睡個覺，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別去幹什麼傻事，要相信凡事都有個因果，有因必有果，行善得善，行惡得惡。”中年婦女打斷了陳國彬的話，最後拍了拍他的肩道:“孩子，阿姨送你一句話，沒有什麼苦是挨不過去的，苦盡自有甘來....”

“謝謝阿姨。”陳國彬越聽越糊塗，最後也只好道了個謝然後轉身離開這小廟。

那中年婦女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又彼為深刻地感嘆了一番世道艱難，就差沒再次跪下祈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