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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路駛來,白錦幾乎每晚都會被噩夢驚醒,而夢裡的一切,照例是模模糊糊,想不起來的。

當聽說荼戎和安若木關係不錯,時不時把酒言歡時,她並不意外,擔憂之心愈甚。父親派荼戎來,肯定不是為了保護,說監視可能更貼切,順便,還要幫白錦做她下不去手的事。

放了安若木,還他一條命。這想法在白錦心中如野草般瘋長,父親一定早就察覺,才會有此動作。

“殿下,船已經在邈波海上了。”荼戎如鬼魅般出現,輕聲提醒着。

白錦一手扶着甲板邊的欄杆:“等等,這附近常有漁民。”

荼戎微躬身,無聲無息地退下了。

第二天白天,類似的對話又再出現。

為了延長在海上的時間,啟航前,凌鵠是做了削減的,但饒是如此,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荼戎也沉不住氣了。

“殿下,陛下真的要我們把他送到薄氤島?”他想,說不定,北王給了新的指令。

白錦遲疑了下,知道已拖不下去:“你別管了,我自會處理。”

荼戎面有難色,但礙於此時面對的是公主,只好點頭稱“是”,不敢多言。

當晚午夜時分,白錦站在安若木的房門外,一把鑰匙拿在手裡,開門也不是,不開門也不是。

“公主殿下,我們各為其主,本來就沒什麼恩怨,那天我只是在做分內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安若木說過的話,幽幽地在耳邊響起。

“他是在做他分內的事,你什麼都不欠他的。”

父親的話隨後響起,卻是聲如洪鐘。

白錦狠狠地握起拳頭,任憑鑰匙的鋸齒咬破掌心的皮膚——她對自己現在的優柔非常不滿,她不是這樣的人,也不能是這樣的人。

安若木必須死。白錦不斷在心裡重複着,最終打開了房間的門。

鑰匙是術士給的,開門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房間里很黑,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床上有個人,似乎是背朝往躺着的。

白錦慢慢走過去,才不過幾步,突地發現腳下好像有些異常。

她來不及細想,憑感覺往某個地方踩了一腳。

這一腳沒踩到什麼,但那裡卻很清楚地傳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白錦忙揮手點起燈,正好看到安若木在地上滾幾下,緊接着,手腳並用地往房門外爬。

大驚之下,白錦條件反射地將手裡的匕首甩了出去。

安若木聽到腦後傳來物體破空之聲,也不管好看難看,直接又是就地一滾,才堪堪躲過。

白錦喚回匕首,大踏步地追過去。

安若木連起身都來不及,仍然骨碌碌地滾,竟也滾到了房門之外。

白錦嫌自己太慢,索性縱身躍起,撲將過去。

兩人在走廊上滾作了一團。

安若木還是想起身的,但白錦的匕首不斷在眼前晃來晃去,逼得他左躲右閃,難以起身。

白錦咬着牙,雖已下定決心要將安若木置於死地,可真動手時,又像被不知什麼束縛,總是下不了殺招。

幾次交手過後,安若木察覺到白錦的猶豫,曲起膝蓋,重重地頂在她的肚子上。

白錦吃痛,渾身一軟。

安若木忙趁此機會推開白錦,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甲板。

疼痛讓白錦瞬間清醒,也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心軟,不僅辜負了父親的期望,也可能給北國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

而就在她愣神的這一兩秒的時間裡,安若木跑得飛快,業已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白錦趕緊再追,所幸船並不非常大,沒多久,兩人就在甲板相遇。

出了房間的安若木擺脫了禁制,九環大刀赫然在手。

白錦不敢有絲毫怠慢,身形一閃便來到對手近前,直取雙眼。

安若木早已清楚北王準備這艘船的意圖,也早已準備好和船上任何一個人交手,事至此,他一點不感意外,也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這沉默正好合了白錦的心意——她有些害怕,怕一旦聽到安若木的話,看到安若木的笑,她的心理防線會全線崩塌。

兩人都一言不發,甲板上除了兵器相碰的金鳴之聲、呼呼的風聲,再無其他。

不知鬥了多久,安若木抓到一個破綻,唰唰接連好幾刀,逼得白錦節節後退,幾乎快要退到甲板邊緣。

這時,忽然射來一支弩箭。

安若木只得舍了白錦,回刀抵擋,可無奈還是慢了半拍,被弩箭穿透了左前臂。

與此同時,白錦喚出長弓,張弓搭箭。

安若木見狀,心中暗暗叫苦,只道自己大限已至。

哪知,白錦的這一箭居然是向斜上方射出的。羽箭到處,一個弓弩手應聲倒下。

什麼意思?安若木不自覺地發愣。

白錦冷笑一笑,下一秒便隱去長弓,以匕首連刺安若木握刀的右手,將他逼退開去。

“你……”安若木想不通——難道,北王打算放了他?

白錦則沒有理睬,而是站定了朗聲道:“他的命是我的,誰再多管閑事,格殺勿論。”

在看到安若木受傷的剎那,白錦的心一下縮成一團,幾乎難以跳動,那汩汩而出的鮮血觸目驚心,令她耳邊嗡嗡直響,也令她不假思索地射殺了那個在背後放冷箭的人。

不過,這句話剛說完,又看到安若木哭笑不得的樣子,她有點後悔了,畢竟,船上還有父親派來的荼戎,在注意着她的一言一行。

一念至此,白錦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傻獃著,便心一橫,舉起匕首又再進攻。

安若木強忍着劇痛,迅速砍斷弩箭露在外面的部分,一邊不住地躲閃。

白錦的心還在抖,她硬生生地將這感覺壓下,一招比一招凌厲,生怕被不知躲在哪個角落的荼戎看出端倪。

幾招過後,白錦發現安若木因為失血不少,基本上沒有了還手之力,同時也發現,安若木雖仍在拼盡全力抵擋,不過絕望已在他眼中油然而生。

白錦應該高興,應該一鼓作氣,將安若木立斃於此。

但是,她實在高興不起來。用慣的匕首成了千斤的重鐵,不斷地扯着她的胳膊下墜,每一次舉起、揮舞,都像一場戰役。

我欠他一條命,我欠他一條命。白錦在心中如是重複,以期能忽略愈來愈烈的心疼。

不行,我不能殺他。匕首刺出後,白錦的手輕輕一抖。

安若木察覺到對手的異常,雖驚疑不定,還是條件反射地舉刀格擋,順勢一推。

白錦接下這軟綿綿的一招,更為揪心。

我必須下手。她想,如果我不下手,換了別人,安若木會死得更慘。

白錦咬牙逼自己狠下心,退後,喚出長弓,射出一箭。

安若木慌忙躲閃間,腳下一軟,趔趄着幾乎摔倒。

白錦不忍看他狼狽的樣子,也不忍看他的傷口被扯到,湧出的大量鮮血,便半眯着眼,又射一箭。

安若木還是躲,離船邊的欄杆越來越近。

白錦見狀,心下一動,“嗖嗖嗖”幾箭,看似兇狠異常。

安若木倒吸一口涼氣,躲得連滾帶爬,等好不容易能站起來了,已是背靠欄杆,再無退路。

白錦一點不手軟,當即瞄準安若木的眉心,再出一箭。

求生的本能讓安若木仰頭、下腰,於是瞬間,他便失了重心,從欄杆上翻了出去。

白錦趕忙跑過去,小心地探頭張望。

安若木並沒有落水,他在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根纜繩,正晃晃悠悠地吊在那裡。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出聲。

“刀。”白錦回頭,對着身後的水手喊道。

“拉他上來。”與此同時,荼戎出現了。